禁锢日出(38)
说完见蒋鸷垂眸不语,他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惴惴不安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了?我过时了吗?”
什么东西。
蒋鸷被戚缈奇怪的形容弄得想发笑,却又提不起嘴角,因为抑制不住的怜悯像拔了盖的一罐气体溢满腔,密密匝匝将血管壁都浸得酸软。
投资家一旦有了怜悯之心,意味着持有的财产都岌岌可危。
纵是蒋鸷竭力理性,他仍旧清醒着陷落。
“这个品牌,不便宜。”富恩特巨著四支装四位数,蒋鸷站在戚缈的角度衡量。
戚缈却歪头困惑:“有什么关系呢?我用奖学金买的,没花纪家半分钱,何况这对比你给我的好已经算是微不足道。”
“所以是为了偿还吗,还是说报答。”
“不是的,只是想给,想像你对我好一样去对你好。”戚缈心急解释,又怕自己嘴拙表达不清,“以后你想要的我都不会拒绝。”
“你刚刚才拒绝了。”蒋鸷掀起眼帘盯他。
戚缈双唇一抿,捧住雪茄盒的手往下垂落些许:“我感觉有点奇怪,好像不应该这样。”
“哪里奇怪?”
“……说不清。”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蒋鸷又问。
戚缈答不出,班级辩论赛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派不上一点用场:“我不知道,蒋生。”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敢面对,这话蒋鸷没问,他抬手托住戚缈双腕,随后合上盒盖,将那只雪茄盒扣到自己手中,转了话题:“原本今晚想为我侍茄,是么。”
“嗯。”
“可我还想看你为我穿正装。”蒋鸷说,“而且你今晚状态不太好,怎么办?”
当然可以下次再登门,但情绪失控的场面再次上演也是很难避免,戚缈像是陷入两难境地,埋着脸揪一下蒋鸷的领带末端,给出了今晚的第三个备用选项:“等下次来,我闭上眼,你把我牵进里屋,可以吗?”
说完想起在车上被连续否决的两个方案,又壮胆补充了句:“不行就算了,我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你别凶我。”
蒋鸷今晚的落空都叫这句给填平,他松开撑在柜面的手,然后卸掉戚缈挽在臂弯的书包亲手拎着,重新勾过车匙,有限的仁慈和度量都留给对方:“知道了。”
富恩特雪茄留在了玄关柜上,蒋鸷才把人拐回家不过一时半霎,黑灯瞎火里干的事情更比深夜构思的都纯良,此时好人做到底要把人送回学校,因为戚缈的车还停在教学楼下。
满城灯火淌入车厢,比没亮灯的门厅都明亮,戚缈余光扫过蒋鸷侧脸,心间漫上迟来的羞,想不明白蒋鸷怎么能误会成那样。
若真误会,怎么他想要,蒋鸷就给,他认为混惯名利场的人不该那样大方。
戚缈想舔唇角,怕蒋鸷以为他念念不忘,于是拉开书包开始啃今晚的第四个纸杯蛋糕。
蒋鸷载着戚缈时车速向来控得很稳,瞥过副驾车镜路况的时间充裕得让他顺便滑过那边的身影。
戚缈低头吃蛋糕时露出的后颈被星空顶光照得白净,蒋鸷攥在方向盘的右手微微收紧:“怕蛇吗,戚缈。”
戚缈正吃得欢,闻言一愣。
蒋鸷生理上暂可放过对方,心理上却容不得戚缈只道甜言不懂诉苦,他本就摆足了姿态接纳戚缈的全部:“怕的话,我把它处理掉,下次不会再让你看到。”
不知蒋鸷说的“处理”是指何种方式,戚缈知道这对一条无辜爬宠来说未免太残忍,他默了会,说:“怕的,但和它无关。”
其实有那么几瞬间,他也对蒋鸷滋长过相似的情愫——不熟时在学校檐廊下看蒋鸷轻抚过伞柄的蛇头时、方才在门厅惊惧却让蒋鸷挡了退路时。
可更多时候,身不由己飞扑向他的冲动,都可抵消不足挂齿的忌惮。
“原因现在大概还不能说,”戚缈捻了满手蛋糕香,不知自己开口仍是蜜语,“等方便说的时候,要脱衣服给你看。”
第30章
把戚缈送回学校,蒋鸷绕着内环路又兜了一圈风才驶向宅区,到家时体内那股燥感已经散得七七八八。
全屋通明,蒋鸷将车匙扔上玄关柜,斜倚在饲养箱旁看了会,从抽屉里摸出一只皮手套戴上,掀开透气箱盖朝爬宠伸出手,他的蛇最近处于蒙眼期,方向感弱化,吐了会儿信子才爬上他的掌间。
蒋鸷没平时那么温柔,盘了两分钟就握住它的七寸,可能力气稍大了点,一向温驯的宠物竟倏地张大嘴要咬,被他有先见之明地掐住了头部。
这个时期的蛇易动怒,抵在蒋鸷掌心的头部挣扎着要昂起,蛇尾直直竖立,蒋鸷欣赏着,沉声警告:“你今晚吓到他了。”
骤响的来电解救了奄奄一息的它,蒋鸷接通视频,手上也松了劲,黑王蛇窜回箱子底部。
屏幕里映出一张清雅脸庞,黑长发轻挽,高鼻薄唇与蒋鸷几分像。
“晚上好。”蒋鸷弯嘴向母亲打招呼。
蒋为萤转动镜头让他看透进画室窗户的午后阳光:“你又糊涂啦,Falcon。”
“天气不错,”蒋鸷说,“在画什么?”
蒋为萤就给他看油画里的伯曼猫,蒋鸷说:“没我今天摸到的猫可爱。”
没得到夸赞,蒋为萤轻哼,不让他看画了:“你不是向来不爱毛绒绒嘛。”
说完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饲养箱,微蹙眉道:“你怎么还没把它放掉?”
平时蒋鸷会敷衍回应,今天反常地换了说辞:“改天就放,等它蜕完这次皮。”
蒋为萤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提笔继续调色:“对啦,你上次说要查的事,查清了吗?”
“有点眉目,还不够全面。”蒋鸷说,“太忙了,都抽不出全副精力去细查。”
“你别总是被工作绊住脚呢,钱又赚不完,抽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不好?”蒋为萤隔空挥了挥画笔,“向妈妈学习。”
蒋鸷就笑:“做了,最近在追人。”
“追债务人?”
“妈,你离开本土太久了,”蒋鸷淡笑抨击,“连中文敏感度都下降了。”
由于戚缈的不开窍使得双方关系的确定遥遥无期,蒋鸷又是个不开空头支票的,所以戚缈的个人信息及彼此的寥寥相处他都没提及,但碍不住三言两语也能把戚缈的性子人品在母亲面前道个尽。
结束通话后手机已然焐热掌纹,蒋鸷摘掉单边手套,左肘搭在饲养箱边沿看了看角落里受惊委屈的宠物。
没等他滋生出一点歉疚,手机振动再次夺去他的眼神,纪望秋的消息:他下巴都红了,你掐的吗,太狠了吧。
蒋鸷瞧着这行文字自娱自乐,只回了几字:算克制了。
戚缈全然不知那两人已事先同谘合谋,熄灯后仰躺在床上,脑海逐帧重映今晚的所见所感。
失控的恐惧早被挤至边缘,那个一触即分的吻仍占据上风,和蒋鸷的关系发展远超出戚缈的预想,他缺乏这方面的认知,更别说应对经验,怕分析出错,又不知能请教谁。
毕竟他得到的本不属于他,他只是沾了纪望秋的光。
他不敢承认自己心满意足,怕坐实为贪慕虚荣的贼。
尽管难厘清头绪,戚缈依然把这份侥幸收藏进梦,下次不定再得来今夜的甘美。
结果没过几天,纪望秋故技重施,晚课间挂在他肩上央他顶替去跟蒋鸷见面,戚缈纵然有几分心虚也因纪望秋赐名的功劳中变得心安理得。
和上次一样,蒋鸷的车停在校西门对面道旁,初春不大冷,他穿简单的黑衬,被沿街商铺透出的光打出明暗,更显身型挺括。
戚缈走近了才发现他叼的烟没点燃,隔远看到的那豆橙红是挤过枝杈的路灯光,正欲拔出口袋的手登时收住动作。
“怎么又不给了。”蒋鸷拿下烟问,扬下巴指了指戚缈原想掏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