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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兰台歌(35)

作者:金钗换酒 时间:2023-09-17 10:18 标签:重生 强强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贼丞相,五帝亡;国礼乱,天下殃。
  祭坛上所有人惊住,谁也没动, 太常卿原歪在石台边上哆哆嗦嗦, 大约他最早看见,因此也最早反应过来,他看一看穆涵再看一看李郁萧, 起身往台阶奔去,口中叫道:“羽林卫!羽林卫!护驾, 护——”
  他“护驾”两个字还没喊出口,忽然整个人一震, 李郁萧看见他脑门中间儿一行稠密的液体缓缓流下, 划过他兀自睁得老大的眼眶,一头栽倒在地。
  不是雨水, 那是鲜红的血。穆涵站在他身后,手上是驳犀具剑,朝祭坛之下喝道:“羽林卫听令,靠近者死!”
  太常卿,对穆涵忠心耿耿的太常卿,叫主子一把重剑正正砸在天灵盖,躺在地上人事未知。穆涵却似乎不能足够,雨声如鼓,一片喧嚣中他淡淡跟李郁萧开口:“陛下,臣替您收治乱臣。”
  什……什么?李郁萧一时没懂。
  却不须他懂,穆涵手上玄铁重剑再起再落,重重捣在太常卿脑门子上。驳犀具剑末端的剑珌乃犀角制成,坚硬无匹,毫不留情凿开肉体凡胎,登时红红白白迸溅一片。
  竟……竟然,穆涵竟然是先灭口再斩草除根!李郁萧骇然退后几步,索性跌坐在地,依照设想,此时羽林卫合该围上祭坛,石台上的两行字应当无胫而行,可穆涵显然并不会束手任由此事发生!
  只见他径自行到石台边上,细细注视片刻,那神情似是不甘又似是嘲讽,睥睨狠厉,雨水打湿他的衣冠,形容间更添得阴冷之色。忽地他再次抡起驳犀具剑,势如万钧,咣地一声劈在石台中央。
  却没有就此停下。穆涵手中重剑一下一下斩在石台上,仿佛无间地狱里冶打赤铁的判官阎罗,近旁的内侍掌故被他嚇得跪倒在地,瑟缩成一团。稍远些李郁萧也大出所料,是料到穆涵或许不会买所谓天谴的账,会疑心是人力所为,但如此的杀戮和决断,李郁萧没有预料。
  石台未能承受犀铁重剑的摧折,很快皲裂,从中间儿碎成两半,上头的字想必也被捣得面目全非,穆涵终于停手。
  祭坛上愈加安静,只有雨声,这档口穆涵却蓦地转向李郁萧,面上居然有一点点笑意,问道:“陛下,方才这石台上的字您可瞧见了?”
  当然瞧见,不对,按这情形这距离是没瞧见,李郁萧有些混乱,正在想这戏该怎么演,可他脸上的彷徨仿佛已经给穆涵想要的答案,穆涵转开目光,手中剑锋一闪,当头连斩在两名内侍和太常掌故头上。
  鲜血淋漓的场景李郁萧闭一闭眼,没看。惨叫声却钻进他耳中,震得他脑仁发疼。不只是哪名内侍机灵,或许想跑,已经逃得距离李郁萧非常近,一捧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面颊。其实早该料到,石台尚且如此,太常卿也已经殒命,内侍和太常掌故怎能逃得过?羽林卫现在也没上来,显见是听得丞相之令,如今还有谁可以指望?穆庭霜么?
  很快,李郁萧否定这一念头,手握上腰间的驳犀具剑。穆涵有重剑,他没有么?此间眼见不能善了,难道等着穆涵灭口?或者……
  祭坛上已是鲜血遍地,祭坛下群臣许是听见些动静,渐渐升起议论声,李郁萧没管,锵地一声拔剑指向穆涵:“至日大祭,朕许丞相同上圜丘,朕礼重你,你竟然在祭坛之上动手伤人,你……”
  “陛下莫慌,”穆涵截口道,“如此看来,陛下确实不知情。”
  “朕知不知情,你都不该在此地杀人!我朝四代君王,祖宗留下来的圜丘居然在朕手中染血!石台上到底什么字?丞相!祭礼早已贻误时辰,你可知不按时祭拜天神祖宗的后果!”李郁萧双手合握把着剑,摸索着站起身,剑尖直指前方,“你行如此杀戮,朕容不得你!”
  话音不落,李郁萧手中长剑一往直前,向穆涵面上冲去,真可谓气势如虹。穆涵也是一惊,没听说陛下练过剑术,竟有如此力道?再定睛一看,原来那柄剑并不是刺来,而是投掷而来。
  陛下将手上的剑扔向穆涵,自己则一矮身,提留着衣摆奔下台去。
  圜丘台阶陡峭,两侧又有祭祀灯碍事,李郁萧走得跌跌撞撞,天子冠冕只让这几级台阶更加难走,远远看见羽林卫正候在最底下,他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摔下最后几级,旁边有一人反应最迅捷,立时抓住他的手臂。
  周遭众臣询问祭礼出得什么变故,李郁萧喘一口气,先是向人群边缘的谭大祭酒递一个眼风,而后道:“祭坛上似乎现得什么字,广微真人无故昏厥,丞相发狂,连斩太常卿与内侍,朕不知——”
  他话音未落,祭坛之上却重新响起祝嘏声。
  “上聆!维予一人某敬拜昊天之祜!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规矩此时他们应当跪地一同祝嘏,可如今?
  李郁萧张嘴结舌,竟然,穆涵竟然当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径自念出嘏词?
  忽然祭坛上哗地燃起火光,搁正常程序应当是贡祭的牲畜被点燃,现在呢?只怕是活人死祭。李郁萧手上蓦地一紧,已连累几名内侍和属官丧命!他厉声吩咐羽林卫:“都上去,广微真人还活着!不将他救出来你们都给朕去死!现在就去!”
  叫抓着手的那一人却没挣没退,李郁萧一瞧,原来是穆庭霜。却见羽林卫们诸多迟疑,还是穆庭霜略微颔首,他们才往祭坛上赶去。李郁萧手上一松,穆庭霜却没松,锲而不舍抓着他,眼含安慰,似乎在说无论发生何事,陛下你莫惊慌,无论发生何事……李郁萧避开他的目光。
  无论发生何事,你是真不知道祭台上究竟发生何事。而李郁萧,也不愿由自己告诉他。
  少顷,穆涵打头,出现在台阶最上方,后头是羽林卫拖着广微,穆涵行至近前一揖,高声道:“陛下,太常卿与几位内侍掌故自愿以身为祭,侍奉上神,此一祭自古有之,陛下不必惊惶,臣祝嘏已毕,祭礼完满,陛下安心罢。”
  他言语是向李郁萧,话中意思却是向群臣言明祭坛之变,而他这一言,一锤定音。比李郁萧说什么都管用,雨声如喧,雨幔底下群臣相顾几眼,齐声称诺。
  一旁穆庭霜并没有附和,李郁萧望他一眼,他长眉微锁,瞥向祭台,又瞥向李郁萧,欲言又止。
  相比之下李郁萧倒镇定,他和穆庭霜对视只有一瞬,便撤开眼睛,默默认可穆涵的说法,推说雨天寒冷,头也不回地要回宫。他点一名内侍暂充贴身内侍的职,为他掀开车幔,他袍袖一掀慢吞吞爬上车。
  正当时,却又出现变故。东南的某个方位,说不清,或许是雨天炸得一声响雷,又或许是什么高楼坍塌?横竖是轰地一声。群臣重又开始惊疑不定,议论纷纷,穆庭霜第一个反应:“羽林护驾!”
  眨眼间天子黑木车叫围个囫囵。只是层层的羽林卫中间混进来一队灰黑服制的人,头脸蒙着,悄无声息地迅速合围。李郁萧看一眼,并不是建章营骑手底下任何一支。既然不是制内的人,那么想来应该是穆涵的人。这队人马手上没有兵刃,只在腰间别一把三棱刃,此刻泛着寒光,一点一点都映在李郁萧的眼睛里。
  这批人,这么一队二三十来人,是何时潜藏在圜丘周围的?是单门为今日之事而来,还是穆涵身边一贯有之?
  此时穆涵进言:“陛下该传卫尉卿尽职,前去一探究竟。”
  李郁萧并不看他,只沉吟道:“卫尉卿和北军扬校尉同去,看看发生何事。”两人不和,历经剿匪一事愈加火上浇油,如今连明面上的同僚和睦也做不得,剿匪这差事也一直没有办妥,因此他遣两人同往。不大能达成共识的两个人,联手隐瞒一件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陛下又改变主意,不再着急回宫,杵在原地等卫尉和北军复命。
  虽说祭坛周围的拒雨幔没撤,可李郁萧先前实打实地淋过雨,浮在大裘外头的雨珠此时浸透衣裳,湿寒之气逐渐蔓延全身,冷得他打一个寒战。乱糟糟的,祭礼出得这等变故,谁也没历过,又出现莫名的巨响,周遭群臣内侍没一个人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凤皇殿一名侍弄茶水的内侍有眼力劲儿,寻来一壶温酒奉予李郁萧,说陛下您赖好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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