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敌国质子的崽(53)
驿站老板乐呵呵地收了钱,看向那几个装有成衣的大箱子,随口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你们还要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啊!”
闻言,段晏微微一笑,说:“年关将至,这些衣物是早便做好的,年底挑买新衣的富贵人家许多,如今送往各城中,希望能买个好价钱。”
老板连连点头,感叹:“做生意就是不容易。”
段晏等人出了驿站,瞧见外面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
翻身上马时,段晏感到指尖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先前在北三殿磨破的双手,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却因天寒地冻,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旁边的伙计见了,忙递给他一双鹿皮手套。
等众人都准备妥当,青年才握紧缰绳,最后往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黑眸中情绪深深,而后回过头扬鞭,往另一条路去了。
驿站外的细雪下了两个多时辰,大堂里吃饭的人散得七七八八,老板正打着哈欠想收拾完睡觉,突然又见门帘一掀,走进来几个全身盔甲的官兵。
老板愣了一下,忙迎上去:“各位老爷,请问是来住店吗?”
那官兵摇了摇头,对着老板展开一副画像,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板迷惑地盯着那画中人看了半天,觉得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更好像见过好几个都长得和上面相仿……
为了不惹祸上身,老板犹豫了一瞬,说:“小的眼拙,但应是没见过。”
这驿站里,哪出现过画像上气质不凡的贵公子呀?全都是为图谋生计奔波的马夫和伙计们罢了。
那几个满脸疲色的官兵见他一头雾水,也懒得追问,收了画像就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抱怨:“这冰天雪地的,究竟上哪去找这狗屁贵人,指不定早被冻死了吧。”
“别乱说,听闻这男子是极重要的身份,所以才叫我们沿路盘查。”
“查个屁,赶紧去下个地方,问问没结果就先找屋子睡觉了,瞎折腾……”
驿站老板见这几个官兵怨气颇重,忙不迭关了门,缩回屋里去了。
*
宫中,御书房的烛火下,夏潋打开下面呈上来的信纸,片刻后,抿了下唇,轻声说:“还是没有消息。”
宁诩没什么反应,他已经摆烂了。
“跑了就跑了吧,”宁诩长叹口气,侧脸枕在桌案的折子上,来缓解坐了半天的腰痛:“段晏这人,迟早是要跑的,只是跑得早了点。”
也太过出人意料了些。
虽然现在想来,早前段晏就有种种异常表现,只是那时候,谁知道他心里其实打的是逃出宫的主意?
“那贼人潜入御书房行窃,却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估计是用了玉玺。”宁诩又道。
有玉玺加印的文引可通往各县城不受阻拦,但在京城中也并非全然的稀罕物,许多高门贵族的府邸中都是放有一份,以备不时之需的,刑部与大理寺一一盘查了,进度缓慢。
而今日闭城前,出城的那几支队伍里,苏家和严记铺子都手持文引,还有其余更多零零散散出城之人,虽能排查出一份粗略的名单,但要尽数追踪,谈何容易。
夏潋沉默了一会儿,低低说:“可是陛下,就算无法将人找回,起码要清楚宫中是否还留有燕国的内应。”
宁诩枕在案上思考了半天,开口下令:“叫刑部把宣王宁阆抓了,押入大牢,朕明日再审问他。”
夏潋惊愕:“陛下这是?”
“宁阆来找朕探听过段晏的消息。”宁诩终于坐直身,正色道:“朕合理怀疑他有极大嫌疑。”
就算没有嫌疑,他公报私仇又能怎样?
“什么话也不必告诉他,”宁诩手一挥,下旨:“把人关在大牢中一晚上,最好冻得他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
本来在府中穿着丝绸寝衣睡觉的宁阆,一脸懵然地看着禁军破门而入,把他像是抓小鸡崽一样从榻上拎起来,给他扔了件棉袍,把人捆住就走。
“你们在干什么?!”宁阆凌乱地大喊大叫:“本王是宣王,是陛下的皇弟!你们简直是罔顾王法!”
禁军首领冷冰冰道:“正是陛下的旨意,命我等捉拿宣王宁阆,押入刑部大牢,等候问询。”
宁阆被推出门外,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得他浑身一震,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过来。
难道……是他和段晏私底下的合作被发现了?
今日燕国质子失踪的消息,宁阆也有所耳闻,只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他被禁足府中,无法出门,收获的消息都慢了半拍,但此时被五花大绑着,立即就联想了起来。
不是……不是,那他也没能和段晏合作出个什么东西啊!宁阆茫然地想。
他虽有许多想法,但也明白不可能是一日之功,只想徐徐图之,与段晏合作,不过是想多探听些宫中的消息,是真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
更何况,段晏此人性情不驯,到了先前几日,别说合作了,连消息也没半分传出来的,宁阆还以为这步棋废了。
思及此处,宁阆自觉委屈,被押上马车时大叫道:“皇兄,陛下!臣弟冤枉,臣冤枉呀!”
*
宁阆在狱中被关了整整一夜,才被提溜到大堂里来。
他自幼娇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加上狱中冰冷,宁阆被冻得瑟瑟发抖,跪在大堂里时还打了个喷嚏,鼻涕泡都出来了。
他抬起脸,就看见首位上坐着的那人。
这几日因严寒停了早朝,宁诩穿了一件鱼肚白的常服,加罩狐毛大氅,赤色的狐毛在颈间围了一圈,愈发衬托得他面白如雪玉,唇不点而红,就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像是没有休息好。
见宁阆被带进来,宁诩也不说话,只斜斜坐着喝茶,看也不看他。
宁阆在地上呆了好半天,才记起来自己要喊冤,于是往前膝行了几步:“皇兄,皇兄,臣弟犯了什么错,要被抓去刑部大牢里磋磨?”
他眼角下垂,做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那狱中连床棉被也没有,我都快被冻出病来了,皇兄——”
宁诩将茶盏放下,瞧了瞧他。
宁阆巴巴地与他对视。
“段晏逃出宫了。”宁诩想了想,直白问:“是你接应他的?”
宁阆一惊:“皇兄何出此言?”
宁诩把脸一沉,道:“你不必在这里装糊涂,一夜过去,你身边的仆从该招的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宁阆本就饥寒交迫,被他一吓,顿时慌了:“皇兄,皇兄,你听我解释!我就是与那姓段的见过两次面,别的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接应他逃出宫!”
宁诩:“你既不是与他商谋出宫的计策,私底下与他见面做什么?”
宁阆一边掉眼泪,一边挪到宁诩身边,一把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腿。
“皇兄平日里不让我进宫探望,但我又十分想念皇兄,只能从皇兄的身边人口中打听一二,以期缓解思念之情……”
他嗓音听起来无比伤心,字字真切,把头抵在宁诩膝盖上抹眼泪,在无人能看见的角落,眼中凶恶的眸光却一闪而过。
他此时哪还能不知道,明明是自己一开始想利用段晏,最后却被段晏反利用成了垫脚石。
段晏逃出宫一事,宁阆曾经许诺过,然而从未想过将此事当真。
也没想到段晏有朝一日真的出去了,这口黑锅还无缘无故飞来了他宣王的头上,他这厢和宁诩苦苦解释,那姓段的早跑去了不知何处。
段晏利用他和宫外的燕国探子时常联络,最后谋划出逃,而宁阆自己却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自打沾上这人,就没几天好日子过,又被禁足又被下大狱,真是倒霉透顶。
他当初怕是失心疯了才会找上段晏!
宁阆简直要被气死了。
他那鳄鱼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涌,模样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宁诩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通,宁阆始终死鸭子嘴硬,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