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敌国质子的崽(79)
宁诩:“还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宁阆他……”
段晏屈指敲了敲桌沿,说:“朕现下能坐在昭国的宫里,不正是他叛国的证据?当初在宫中时,宁阆几次三番邀朕与他合作,不仅有此意,更做了不少功夫。”
宁阆做的事,宁诩心中也大致有数,但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
“你将罪名推给宁阆,是想叫史书上把我的过错写轻些吗?”宁诩忽而问。
不管缘由是什么,燕军能堂而皇之入昭国之境,都是宁诩坐在皇位上时发生的事情。
他从异世穿越而来,从未受过帝王教育,不通朝政,不懂军法,在京郊外的那一次主动进攻是宁诩不眠不休筹谋几个晚上才下定决心去做的,却也失败了。
在昭国百姓眼里,先皇领兵在燕国土地上赢下的功绩,不过短短半年,就在新帝手里败了回去。
于情于理,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个明君。
他虽已努力过,但也没能扭转乾坤。
“是功是过,都该交由世人评判。我既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应坦然接受一切。”宁诩又说。
闻言,段晏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直看进宁诩心里去,良久后才垂下眸,低声道:“你果真与那宣王不同。”
宁诩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哼了一声:“嗯?”
段晏摇摇头,语气从容地说:“那宣王狼子野心,留他在京中,始终是个祸患。就算不提什么功过是非,就单是让他能时不时挨近你,我就心里不舒服。”
“我让夏潋派人送他出城,留了一命已经是开恩,陛下若是心软,大可现下就派宫中禁军去把囚车追回来。”
宁诩:“……”
人都被你以朕的名义撵出去了,还能再迎回来?
宁诩想了想,对宁阆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对他做过的不少事更是颇感恶心。与其把人关在大牢里一辈子,不如就叫他去北境待着,除了气候苦寒些,倒也饿不死。
“走都走了,”宁诩无奈道:“随你吧。”
话说出口,宁诩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味。
这里是大昭皇宫,他还是名义上的大昭皇帝,为何反而像是段晏在当家作主?如此可恶!
宁诩神情一变,冷哼道:“但此事先斩后奏,把朕置于何地?”
段晏点点头,竟能淡定自若地回答:“陛下说得在理,往后若有要事,必先禀报陛下,否则就是瞒君大罪,把主事者拖出来打几板子才行,我燕国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宁诩:“…………”
人至贱,则无敌。
脸皮贱如段晏者,天下无敌。
在御书房的夏潋轻轻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点冷,不由得又披了件外袍。
*
这一日晚膳后,太医院来了人,用食盒温着一碗褐黑色的药。
史御医历经几个月的锻炼,心理能力已然强劲了许多,但提着这食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里有几分发虚。
不管怎么说,这里面装着的可是……
“陛下,太医院的史御医来了。”宋公公朝殿内的两人禀报:“说是带了先前下旨吩咐研制的药汤。”
宁诩刚用完晚膳,正在看夏潋带过来的一批折子,听见宋公公的话,愣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他下旨叫太医院研制什么药汤了?
段晏现在不在,据说是出了城,去了郊外的燕军大营,夜深了才回来。他身为燕国皇帝,平日也有不少事要处理,宁诩不知他是如何摆平了燕国的丞相和其余臣子,成日待在昭国皇宫中的。
史御医进了殿,瞧见殿内不仅有夏潋,还有宋公公等一干宫人,迟疑了半天,欲言又止。
宁诩更奇怪了,于是说:“小青,你先回秋水苑休息吧。宋公公,你们出殿候着。”
夏潋并不多问,收拾了东西便告辞离开,等宫人都尽数退了出去,宁诩才望着史御医,问:“是有关孩子的事情?”
他这几日吃得不算少,状况也趋于稳定,身上没什么不自在的,又要换新药汤么?
史御医点头,跪下后把食盒放在身前,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那小半碗药,低声说:
“陛下,这是太医院花了几天时间研制的……落胎药,服用后半个时辰内即可见效,于男子女子都无甚太大损害,只是小产后要配合其他几味药材温养身体一月,方能去除各类后遗症。”
宁诩神情一滞,有些措手不及。
——落胎药?
第47章
史御医见宁诩似是发怔, 以为他还是担心药对身体有损,于是从食盒里另外取出一只小碗,将那褐色药汤倒了一点出来, 自个儿当着宁诩的面喝了。
“陛下, 您看。”史御医说:“此物于寻常人无毒无害,只是会让肠胃不适些许。”
宁诩沉默了许久, 才开口问:“是段晏叫太医院去制的药?”
史御医一听, 登时懵了一下——敢情宁诩还不知道这件事?那、那……
瞥见史御医一脸慌乱, 宁诩静了静,道:“先把药搁下吧。”
史御医只好照做,退出殿外之前, 又忍不住叮嘱:“陛下, 若您饮了药, 身体不适, 一定要及时传唤太医院来人照料啊。”
“朕知道了。”
史御医小心离开大殿, 守在外面的宋公公探出头来瞅了一眼,瞧见宁诩坐在桌旁,垂着长睫, 目光盯在那碗药上, 神情颇为复杂,竟令宋公公也一时间不能看出是何种情绪。
想了一想, 宋公公抬手招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悄声道:“你拿着我的令牌, 让那宫门处的禁军放你出去,你出宫后去郊外寻燕国的陛下,并同他说一声。”
小太监不明白:“说一声什么?”
宋公公:“就说太医院的史御医送了碗药给咱们陛下,应是静心安神的, 但陛下似是嫌苦,不肯喝。”
小太监接了命令,老老实实地拿着令牌出宫去了。
而殿内,宁诩对着药碗,陷入了沉思。
段晏让太医院去熬制了这一碗落胎药,是要给他喝的?为什么呢?
宁诩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段晏平日对这个孩子的关心——每天夜里,青年都会替他按揉小腿来缓解抽筋的疼痛,对膳食也极为上心,坐在旁边时,视线总不自觉地要到他腹前转上几圈。
宁诩装作没发现,又不是真不知道。
他并不相信是段晏想要杀死这个孩子,宁诩心想,那又是因为什么理由?
是因为——他吗?
宁诩目光下落,看向自己的小腹。
是因为觉得他自己会放弃这个孩子吗?
所以段晏命太医院研制了这一碗药,现在药只放在宁诩面前,仅仅需要他一个人下决定,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外力干扰。
而只要喝下这碗药,他就可以去掉这个古怪的意外,不用感到自己是个异类,也不用再成日思考男人究竟要如何生下一个孩子,不需要担忧这个在男子之躯中渐渐长大的胎儿,究竟会不会是个正常的小孩。
思及此,宁诩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肚子。
被衣物阻隔,掌心里只传来些许温热触感,随着他呼吸的起伏,那点温热也时不时贴住他的手心,比起这几个月折磨得宁诩百般不适的各种症状来,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本身安静得异乎寻常。
就连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掉进河水里时,这小家伙也没有闹腾。
但他其实并不该留下这个孩子,宁诩这样想。
他还有机会将萌生的意外掐灭,在还为时不晚的时候,不论是对宁诩自己、对段晏、对这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及时斩断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不是女子,要怎么把孩子生出来呢?
生出来的孩子,如果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怎么办?
有了孩子,他与段晏之间,如今还未理清的关系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