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也是法医(61)
两道低沉而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空气中纠葛不清,柳安木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大脑中混沌一片。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还伴随着潮热的湿意和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濡声:
“师尊可还记得弟子……?”
第46章
“嗡……嗡……”床头的手机震动响个不停, 不是闹钟,而是电话。
床上的青年眼皮轻轻动了几下,似乎即将从睡梦中醒来。片刻后, 从隆起一团的薄被里伸出一只手臂,在床头摸索了一阵,在摸到手机以后熟练地一滑, 等到震动停止之后,又安心地收了回来。
床上的被子被蜷成一团, 柳安木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卷着被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出租房里本来就是单人床, 巨大的蝉蛹从床榻上掉了个方向, 便一头扎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拥着“蝉蛹”的男人眼神更温柔了几分, 他低下头, 在“蝉蛹”的顶端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的触感异常清晰, 蜷缩在“蝉蛹”内的柳安木双眼猛地睁开,意识顿时清醒起来。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扯开被自己卷成一团的薄被,眼前蓦然亮起,窗外已经大亮,微风吹起薄薄的窗帘如同蹁跹的蝶翅。
柳安木本能转头看了一眼,雏菊图案的床褥上正趴着一只毛茸茸的白猫。对上主人看过来的视线, 白猫歪了歪脑袋,乖巧地“喵”了一声,那双绿色的眼瞳就像是两颗漂亮的玻璃弹珠。
“?”
柳安木无言地和大白猫对视了半晌,慢慢吐出一口气,按着胀疼不已的太阳穴:“……老子真是睡糊涂了。”
白猫绿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随即它慢慢迈开四条短腿,凑到青年撑在床褥上的那只手旁,伸出一截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少年骨棱凸起的手背。
柳安木用指节搔了搔白猫的下巴,又从床头拿起手机。
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刚刚七点一刻,还没到上班时间。红色的未接电话是赵法医打来的,他打了个哈欠,顺手回拨了回去。
电话还没接通,房门先被敲响,程名扯着嗓子在门外喊魂:“三哥,来活了,局里喊咱们赶紧过去呢。”
柳安木抬了一下眉梢,与此同时电话接通,他捂住收音孔,明知故问道:“赵法医,有什么指示啊?”
“刚送来了一具尸体,需要紧急解剖,你和程名马上来一趟局里。”
**
柳安木手里拎着早饭的小笼包,还没迈进沙湖公安局的大门,就听见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孩子啊,我的孩子,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我不然我就去找你们张局,让你们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由眨了一下眼睛,顺手拉住一个从局里走出来的同事,朝着局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被拉住的这个小警察被里面那一家人闹腾了一早上,此刻眼眶青黑,脚步虚浮,一脸的苦相。
“别说了,”小警察朝局里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对着两人说道:“上周五二中有个学生闹着要跳楼,好不容易被我们给劝下来了,结果昨天晚上人偷偷爬到顶楼,自己又跳了下去。现在家长正在局里闹呢,非说她女儿不是自杀,而是被她室友给推下去的。听说这家人和省局的张局有点关系,你们待会进去可小心一点,千万把他们给得罪了。”
程名忍不住朝里面看了看,办事大厅的等候区里此刻正坐着一位身穿旗袍的中年女性。此刻这位母亲手里正握着纸巾,不时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也许因为悲伤过度,女人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周围几个民警正拿着文件袋为她扇风。
程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二中?那不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吗?”
小警察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那学生今年刚升初二,多好的年纪啊。上周我们劝了她一下午,好不容易把人给劝下来了,谁想到她母亲过来看见孩子没事,就当着我们的面扇了那孩子一巴掌,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孩子当时的眼神……太窒息了,窒息又绝望。”
柳安木看向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得女人,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从女人的种种表现来看,她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可这份名为亲情的爱却偏偏又像是往糖罐里掺杂了玻璃渣,让人觉得甜蜜的同时,往往又会扎得自己满嘴鲜血。
就在这时,程名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赵法医打来的电话。
“你们到哪了?”
“就在门口,马上过来了。”
“好,动作快一点。”
见两人还有公务在身,小警察朝两人摆了摆手,又拿着手里的证物袋,朝旁边的二层小楼走去。程名把手搭在柳安木的肩膀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上钟吧,三哥。”
两人并肩走进办事大厅,等候区围了不少人,除了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中年女人以外,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另一边,眉头深深皱起,手缝间夹着一根烟,正在和谁通着电话。
柳安木路过这行人的时候,正听见男人低沉的说道:“老李,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说那些大道理。小菲这孩子你是看着长大的,打小就懂事听话,我们对她的管教也很严格,如果没有人教唆,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几天我们已经和小菲聊过了,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怎么刚回到学校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现在建议你们严查她的那几个室友,她们中有个叫李雪的孩子,我怀疑就是她教唆小菲走歪路不成,现在又生出了这种歹毒的心思!”
柳安木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两个人很快穿过办事大厅,通过一条连廊,来到了司法鉴定中心。换好一次性防护服,两人便提着工具箱和相机来到了解剖室。
赵法医早早就等待在这里,解剖台上摆放着一具很年轻的身体,只占了一半的解剖台。女孩身体呈现出青白色,四肢上有不少的伤口,面部损毁得非常严重,即便如此,也能依稀看出来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赵医生手里拿着一份档案,向二人介绍道:“死者丁玉菲,15岁,于今日凌晨在学校跳楼身亡。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以立正姿势着地,背靠学生宿舍楼,浑身有多处骨折,基本符合跳楼自杀的损伤。另外死者腿骨轮廓清晰,属于典型的周边性出血,和死者坠楼后摔在宿舍前的水泥台上相符。”
柳安木看向洗手台的方向,离地一米多的洗手台上此刻正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长发在脑后捆成一条单马尾,面容清纯干净,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美丽。此时女孩正歪着脑袋,安静而平淡地打量着自己的尸体。
柳安木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这女孩的眼睛大大的,可其中却没有少年人特意的朝气,反而像是一滩死水,平静中又带着一种很沉重的悲伤。
赵医生合拢手里的档案,声音沉重了几分:“另外,现场除了死者的脚印以外,还采集到了死者室友李雪的脚印,根据李雪的自述,她是在半夜发现死者偷偷离开宿舍,出于担心室友,这才跟踪死者一路来到了天台。”
“宿舍楼的天台上没有安装监控,但从现场的痕迹检验结果来看,李雪的脚印从始至终都与死者相隔了三米以上,可以排除是她将死者推下楼。至于她在天台上是否教唆死者自杀,现在已经无从查起,不过死者在坠楼前,曾分多次向李雪转账。”
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坐在洗手池上的女孩缓缓抬起头来。
柳安木用余光打量着她的眼神,本以为至少能在她的眼里看到一点别的情绪,比如愤怒、难过或者怨恨,然而现实是女孩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一种情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赵法医,尚还稚嫩的脸庞上有种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平静。
“另外,”赵法医推了一下眼镜:“X光检查的结果发现死者子宫腔内有圆形的光环,随后又进行了B超检测,发现腹中胎儿基本成型,可以确定死者坠楼时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