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72)
王昊表情怔愣,已经慢慢地坐回驾驶位上。
“对不起。”陈江时看着他说,“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王昊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被人点了穴道,感受到手指的灼烧后,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赶紧把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他有点蒙。
其实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委屈。
他可以不介意钱棠把陈江时抢走,可他介意陈江时为了一个钱棠要死要活,甚至怀疑是他在背后造谣,他和陈江时认识了十多年,陈江时却连这么一点信任都不给他。
这两年陈江时托袁孟向他道过歉,他没理会,袁孟识趣,从不在他面前说起有关陈江时的事。
他不知道陈江时的近况,他以为陈江时过得很好来着,毕竟就算当年欠了他爸一点钱,以后从名牌大学毕业,总能分分钟还完。
他真的没想到陈江时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你……”王昊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爸要卖房子,你就让他卖啊,卖了你还可以问他要一笔钱,你的学费不就有了?再说你又不回华阳市了,留着那套房子干什么?”
说到这里,王昊福至心灵。
他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难道你还等着那个人回头找你?你以为留下那套房子,就给那个人留下了一个找你的联系方式?”
陈江时抿着唇,没有吭声,相当于默认了。
“……”王昊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扶了下额,喘上气后,只对陈江时竖了一个大拇指,“陈江时,你无敌了,你和那个人真的是朋友吗?怎么跟演电视剧似的?别是在瞒着我们悄悄搞对象。”
陈江时面色一僵。
还好车灯已被关掉,车内外的光线都很昏暗,另外两人都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袁孟当了半天的缩头乌龟,可算找到说话的机会:“我搞对象可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搞出一屁股债,就得到一套破房子。”
王昊启动车子引擎,面无表情地夸他:“因为你是个正常人。”
一场闹剧来得快也去得快,时间不早了,袁孟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开车过去只用半个小时。
只是开到一半,陈江时接到钱棠的电话,说是自己要回家一趟,问陈江时能不能帮忙接一下还在画室的余馨,顺便带余馨吃个晚饭。
陈江时问了一下王昊的意见。
王昊自然没有异议,在车载导航里输入了画室名字后,把车开到前方岔路口掉了个头。
“谁给你打的电话?怎么还把小孩送你这里来?”王昊随口问陈江时,“我有个朋友他前妻就是这样,一加班就打电话叫我朋友去接孩子。”
袁孟嫌恶地皱起眉头:“你这什么破比喻。”
王昊直乐:“你不觉得很形象吗?”
“不觉得。”没等陈江时说话,袁孟连忙回答,“那个人是江时的同事,找他帮个忙而已。”
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啪啪地敲。
不一会儿,陈江时收到了袁孟发来的微信消息。
[袁孟:昊子现在对钱棠的怨气大得很,你先别说我们遇到了钱棠的事]
车子开到画室,余馨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陈江时下车帮她拿过背包,居然比上次还重,像装了一袋子的砖头一样。
两人坐上后排,陈江时让余馨喊人,余馨乖乖喊了两声哥哥。
袁孟生怕王昊从余馨嘴里问出关于钱棠的事,赶紧催着王昊开车,来到商业区,陈江时和袁孟带着余馨先下车,王昊开车去找停车位。
三人站在一家酒店的大门外,为了方便王昊寻找,特意挑了一个大logo正下方的位置,还没等到王昊,就见一辆轿车从另一头驶了过来。
陈江时以为车子要从他们面前经过,将站在斜前方的余馨往后拉了拉,自己也站到花坛边上。
但那辆车逐渐减速,很快停在了酒店大门正对着的一个小型喷泉旁,穿着制服的车童小跑上前,礼貌地接过车主手里的车钥匙。
喷泉里有水花溅出,水花时起时落,隔着喷泉,陈江时只是随意一暼,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钱棠?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片刻,转头定睛看去。
还真是钱棠。
今晚的钱棠穿得颇为正式,外面一件浅色的长款大衣,里面似乎是衬衫和西裤的搭配,他从副驾驶位上下来,和驾驶位上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被另一个服务生领着往酒店里走。
而那个男人——
陈江时见过,是他住院时遇到的那个医生,当时就能看出那个医生和钱棠有些交情。
只是没想到他们私底下熟络到这种程度。
陈江时猛然想起钱棠之前在电话里说要回家一趟,显然钱棠的家不会在这个酒店里。
他正愣神,袁孟注意到他的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间表情变得颇为复杂。
袁孟探头看了一眼余馨,见余馨在朝王昊那个方向张望,便拉着陈江时往旁走了几米。
“我本来不想说的,别人的私事,我不好乱说,但你都看到了……”袁孟凑到陈江时跟前,嘀嘀咕咕起来,“我觉得那个医生就是钱棠的男朋友,上次你住院,我亲眼看到他俩从楼道里出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动作很亲密,肯定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且我问了那家医院的护士,那家医院是会员制的私人医院,不对外营业,钱棠应该是托了他男朋友的关系才把你送进去。”
陈江时愣在原地,不知怎的,竟感觉脑子里嗡嗡地响,仿佛有一群蜜蜂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心里乱七八糟,已经听不进去袁孟的话。
都不知道这顿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王昊说要开车送陈江时和余馨回去,陈江时拒绝了,打车把余馨送回钱棠家里。
钱棠还没回家,室内一片寂静。
余馨问陈江时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等钱棠回来,陈江时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心里莫名生出一阵恐慌。
他连拒绝都来不及,逃也似的坐电梯下去了。
回到家里,他洗完澡躺在床上。
心里很乱,可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他艰难又缓慢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钱棠有男朋友。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可是他……
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有意忽略这件事,甚至心里抱有一丝侥幸,他假装钱棠没有男朋友,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个人,钱棠的生活也简单得和他这个单身汉没有两样。
而且钱棠在医院里说过——
“如果我说我没有男朋友呢”。
这是钱棠亲口说出的话。
虽然说得模棱两可,但是他信以为真了,即便袁孟特意发消息来警告他,他也闭着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陈江时没坐起来,伸长手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钱棠的名字。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字。
就像今晚王昊压抑了许久的爆发,他之前努力维持的平静也犹如在被人用力踩踏后呈蛛网般裂开的冰面,伪装的表象破裂,底下的惊惶和无措像从缝隙中涌出来淹没了冰面的凉水。
他也被卷入其中,难以呼吸。
他把手机扔到床尾,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枕头里。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才恢复安静,只是半个小时后,再次响起,这次对方明显急促了些,一连打了三个电话。
陈江时起身拿起手机,发现上面还有数条未读的微信消息,他抹了把脸,起来在卧室里走了一圈,还是没有接电话的勇气。
袁孟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他不受控地反复回想钱棠和那个医生的关系,这个过程让他感到极为煎熬。
他很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或者将自己裹起来扔到哪个地方。
要是他不能思考就好了。
等铃声消失,他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关机,刚坐回床上,敲门声响了起来。
“学长。”容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的手机是不是在响?都响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