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困难综合征(172)
蒋听想都不想便说:“不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抽的?”最后一个字刚沉没在夜色里,他忽然止住了声音,呼吸也迟缓起来。齐霁有样学样地扶着栏杆,薄薄的眼皮下是闪着光点的眼睛,像是泪光,却很快消失不见。
齐霁一动不动地望着六层楼之下的地面,这一刻,蒋听的呼吸好似与他共频。他透过齐霁不自然的眨眼频率,看穿了他糟糕的心情。
他穿着厚实柔软的外套,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奇怪的责任感再次出没,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也许齐霁真的会难过。
“好吧,就这一次,”蒋听认输了,翻出烟盒,递给齐霁一支,护着火光为他点燃,“慢点吐出来,小心呛到。”
话音刚落,齐霁果真被呛得直咳嗽,蒋听的罪恶感呈指数爆炸式上涨,想劝齐霁放弃这无聊的尝试,“好了,吸一口得了,扔掉吧。”
对方固执地摇摇头,两指夹着烟,任凭眼睛被烟雾熏得视线模糊,轻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看起来适应了不少。
“没意思,一点都不好抽。”齐霁闷声抱怨道,苦涩的气味沾染他的指缝与喉咙,压根不是什么解压的法子。
“不然你以为?”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齐霁下意识转向蒋听的方位,却见对方的嘴紧闭着,呆愣地看着远处。
周舟一把提溜起齐霁的领子,把人从栏杆的增高台上拎下来,没等齐霁站稳就夺过他指间的烟,用鞋尖碾灭,表情阴晴不定,低气压地开口:“一会儿没联系你,你就跑来学抽烟了?”
本以为事不关己的蒋听下意识也灭了烟,尴尬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齐霁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看向不速之客,周舟似乎刚结束学院的值班,身上还是纯色的衬衫。做了亏心事,齐霁心虚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猜的。”周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才不信,”齐霁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开共享定位软件一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两个重合的圆点,那就是他和周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用定位看我。”
蒋听请假在家处理后事的日子,齐霁的情绪像不定的天气,总是阴云密布。他待在宿舍嫌闷,又没力气出门,陈放一走,他又变得沉默起来。
也是在这时,周舟主动提出要和他关联定位。齐霁去哪儿发呆放空都无所谓,唯一的要求得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地点。
对齐霁而言,这不过是手机里多出一个软件,可周舟却真的靠它来确认他的踪迹。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齐霁坐在湖中央的亭子里,对又一次找过来的周舟说,“想找我直接发消息打电话不就好了。”
“我怕打扰到你。”周舟擅自把他的头按在肩膀上。
周舟解析这些问题的思路奇怪又奇妙,即使是深陷低谷期的齐霁,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想,怎么会有人完美地将聪明和迟钝融于一体。
怎么会害怕被打扰,齐霁分明是最需要他的人。
也许情绪会通过爱情传染,周舟在办公室值班到一半,意识到齐霁已经半个小时没给他发信息闲聊,就习惯性地打开定位软件,确认对方此时的方位。
好消息是齐霁仍在自己学院,只是他带着宵夜去教室门口蹲人,视线扫过整个教室,唯独不见齐霁的身影。定位无法显示具体楼层,周舟放心不下,不得不一层一层找过去,从楼梯间找到卫生间,就在他差点怀疑软件出了错时,总算在人迹罕至的天台找到了人。
随着齐霁的背影一起落进他视线的,还有飘起的烟雾。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一紧,苦涩的情绪难以名状,如庞然大物般不可忽视。与烟酒毫不沾边的齐霁学会了借酒消愁,现在甚至尝试起抽烟,他在周舟眼里依然清澈干净,周舟还是下意识认为,他喜欢的人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被没收了烟的齐霁战战兢兢,周舟假装正经没多久,就折服于齐霁的撒娇手段,板着脸牵住他的手,教训道:“没有下次。”
齐霁连着“嗯”了好几声,生怕周舟只是表面消气,又紧张兮兮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握着齐霁乱动的手,又对蒋听说:“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与齐霁不同,他并没有教训或指责蒋听的立场,更不会对一个失意的人加以苛责。
“你可真双标。”三个人的场合,就他和周舟暧昧地十指相扣,齐霁自己都看不过眼,悄悄把手从周舟那抽回来,小声嘟囔一句。
周舟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半真半假地吓唬道:“你少说两句,回去了我再跟你算账。”
“你们别吵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惯着齐霁的,我从今天就开始戒烟。”蒋听主动揽下责任为人开脱,他又怎么看不出来,齐霁是在为他而难过。
静静围观两人拌嘴,蒋听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无论是齐霁突发奇想的翘课邀约,还是周舟平淡如常的劝告,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各不相同,却都明确地向蒋听传达了同一种意思,让日子不再无望难熬。
从冰冷的寂静的家中回到校园,他还没来得及落寞,就被他们牢牢地托住了。
如果他的母亲看见自己认识了这样优秀的朋友,是不是也会欣慰地笑起来?
骤然在两个同龄人之间地位矮了一头,齐霁对他们回以相同的不满,“都不许说话了,我饿了,谁想和我去吃路边摊?”
蒋听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周舟,谨慎地举起手。
“我就知道你会陪我,”齐霁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抓住周舟的袖子。他拿不准周舟有没有生闷气,但主动总比不主动要好,于是仰头看着对方道,“走吧?”
周舟捡起地上的烟头,慢条斯理道:“我又没说不去。”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齐霁得意洋洋地反问回去,一边跟蒋听亲昵地讨论起吃什么,一边以别扭的姿势牵着周舟。
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齐霁故意用手指去探对方的手腕,皮肤下传来脉搏的跳动,很急,很快,像齐霁每一次躺在他身边听到的聒噪心跳。
昏暗的楼梯间,蒋听走在前头唤响声控灯,周舟从齐霁肩头卸下摇摇晃晃的书包,让他心疼又心爱的少年从昏黑迈向光亮,他思考许久,纠结许久,极为小声地说:“不要再难过了。”
这句话轻到齐霁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脚步也卡顿起来。对上周舟的脸,过分认真的表情那么晃眼,他才得以确认这不是错觉。
他做不到忽视一切麻烦,也从来不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可在当下的这一秒,身边是知心好友和恋人,齐霁诚恳到不能再否认,神奇的幸福打倒了他的坏心情,让他不再有难过的时间。
为了向周舟表明态度,他用闲着的那只手提起自己的嘴角,表演出一个十分滑稽,但十二分认真的笑容。
纵观蒋听二十年来的交友生涯,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被辜负过真心好几回。他原以为自己见过的人已经够多,多到对“朋友”这类群体的多样性已经了如指掌,齐霁却用实际行动让他意识到,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返校之后,齐霁喊他名字的次数迅速上涨,时不时约他吃饭喝酒,当然后者往往要背着周舟偷摸进行。
“你最近很闲吗?还是周舟最近很忙?”蒋听不可思议地问他。
齐霁选择性忽略前半句话,“他能忙什么,少唠叨我两句就不错了。”随即又反应过来,不确定地试探道:“你不会是嫌我烦了吧?”
“怎么可能,”他连忙否认,“我是怕周舟吃醋,也怕影响你们感情。”
起初和齐霁搭话,他并没有抱着任何目的,更没想到会和对方阴差阳错成为好友。他只是听着学院里漫天飞的议论和只言片语,自然而然地将齐霁代入了曾经的自己。
羡慕他的勇敢,也怕他因此受到打击。主动与对方攀谈,是蒋听做过最不后悔的事。
齐霁并不是他想象中柔弱可怜的被欺凌者形象,相反,他勇敢,自信,重感情,泪点还出奇得低,他随手送的礼物,都会让齐霁感动好一阵,并且认真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