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困难综合征(39)
纵然齐霁对它说爱无法被计算,它还是坚定地认为人类的任何一种感情都有着衡量的标准,再怎么复杂,都能被量化。
齐霁是它诞生以来绑定的第一个任务者,在齐霁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它也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人类的知识与情感。
接近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成为那个人的朋友。它计算出了培养友情的最优方式,却屡屡碰壁。
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实现的方案,偏偏对魏成夏行不通。
几乎用尽了所有方式,对方还是对它多加防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激发了它的胜负欲,第一次试着忘记自己的身份,暂时抹去了自己的记忆,用人类的方式去思考。
在它看来愚蠢至极的方式,却顺利地拉近了与魏成夏的距离,作为观察对象,这样的关系,就已经足够。
它将结果上报给世界意志,却没有选择迅速回到齐霁的意识里。魏成夏让它对情感的定义产生了一丝动摇,摒弃机器的思考方式并不容易,再怎么像人,终究是模仿,许多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坚持着效率至上的原则,奇怪的是,在它用着人类的肉体,与魏成夏成为所谓“朋友”之后,他并未像开始那样疏远它。
这个人简直比齐霁还要奇怪,然而作为观察人类的样本,似乎再合适不过——抱着这样的想法,它以朋友的身份,一直待到了魏成夏不得不前往下一个世界。
在离别之际,它浏览着对方的情感数据,意外地发现,并非真人的自己竟然是对方关系最密切的好友。
魏成夏似乎察觉自己时日无多,约它在初见时的地方见面,开门见山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没等系统回答,他又说:“但是,我不需要你承认什么,因为我,并不在乎你来自哪里,又是怎么样的存在……我只是想对你说,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孤独。”
“谢谢你,让我不再幻想着死亡,还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在魏成夏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消散时,这具供它寄生的人类躯体,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我是……”它差点就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警报声又把它的理智拉回。
一种奇怪的滋味在它空虚的躯体里蔓延,它想要再对魏成夏说一句话,不是以观察人类的机器,不是以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类,而是,以和他相同的存在——想要告诉他,虽然你奇怪至极,但成为“朋友”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坏。
倘若这愿望被世界意志所捕捉,就连它自己都会被销毁。它收敛了所有的想法,只当是这是一场大型沉浸式体验。
不该有所留恋,不该记住片刻的时光。
感情真的不能够被计算吗?它开始执着于这个问题。
周舟百无聊赖地打理着齐霁的盆栽,齐霁着实是把三分钟热度这五个字表现得活灵活现,起初还天天趴在阳台上浇水,不到半个月就将它们打入冷宫。
齐霁对此表示:“要怪就怪你太迷人了,让我把注意力全放在你身上了。”
承认自己过分的迷恋,对齐霁来说仿佛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而周舟也的确被他拿捏住了,就算只是个借口,他也认了,失业的日子便勤勤恳恳地帮他养花浇水。
从学校到他们小区,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今天齐霁却迟迟没回来,他发过去的信息齐霁也一直没有回复。内心因对方的晚归而烦躁起来,还是边打电话边下楼等人。
好在齐霁很快就接了电话,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两人就在楼下相遇,齐霁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周舟习惯性地接过他的书包和饭盒,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怎么啦?你是不是在家很寂寞……”齐霁学着电视剧里男主的语调,痞气地说,“想我了是不是?”
原本想看周舟别扭的样子,谁知周舟坦然地承认:“是啊,你不在家,做什么事都没兴趣,还会特别担心你。”
眼前的周舟像是待人收留的大型流浪犬,齐霁心头一颤,抱着他哄道:“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呢,下次我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跟你报备好不好?”说罢他又退后两步,对着周舟指指自己的脸,期待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少年通红的耳垂映入眼帘,两边各坠着一枚精致的耳钉,周舟总算知道他这么晚不回家的理由了,问道:“疼不疼?”
“还好,不对,”看着周舟一脸心疼的表情,他故意改口,“有点疼……你得给我一点安慰。”
周舟闻言便轻轻吹了吹他红肿的耳垂,仔细端详着耳钉的形状,“下次做这种事情,要告诉我,我想陪着你。”
等到晚上齐霁的耳垂上的红已经褪去了,几乎没什么痛感,他就得意忘形起来,洗澡时一不小心毛巾就挂到了耳钉上,一瞬间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出了浴室一看,那一边又肿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严重。
换好睡衣他又苦着脸跑到周舟面前求安慰,这回他是真需要周舟好好哄哄他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舟无奈地数落他,找出棉签和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
齐霁尴尬地一笑,“只是个小意外。”
重新躲回温暖的被褥中,齐霁打了个哈欠,搂着周舟的腰就要闭上眼,忽然听见对方问:“你明天放学等我一下。”
“嗯?”他不解地睁开眼睛,嘀咕道,“都说了你最近不用来接我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诶,你也不嫌麻烦。”
“我想在和你一样的位置打耳洞,你就当陪我一下,可以吗?”
眼前就是周舟的脸,正对上对方带笑的眼神,齐霁的呼吸都窒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周舟总是不知道自己随意说出的话,对他来说有多么大的杀伤力,齐霁使劲揉了两把他的脸,“你怎么比我还胆小啊。”
“不是害怕,只是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情,”周舟又确认了一遍,“陪我一起,好不好?”
“陪陪陪,就算你让我翘课我也会陪你的,明天你给我在校门口等着就好。”齐霁说着翻了个身,避开正面的视线接触。
否则就无法隐藏自己颤抖的嗓音和聒噪的心跳。
直到第二天齐霁开始回味周舟的话时,才发现周舟说的是“放学等我”,而非“我来接你”。
相似的语义,截然不同的主语,齐霁自豪地从这微妙的差别中找到了被依靠的快乐。
他朝秦宇鸣显摆自己新鲜的耳洞,对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阴阳怪气道:“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明天还要查仪容仪表,你就敢整这出。”
要不是他一提醒,齐霁还真把这事忘了。然而他也不在乎那点纪律分,要是没有周舟,他早就按照剧情原本的走向辍学了。
研学旅行过后,各科都开始了一轮复习,每天不是写考卷就是讲考卷。偏偏主课老师的声音太过催眠,齐霁一听就昏昏欲睡,更不用提昨晚和周舟聊到深夜,更加提不起精神。
睡了半节课,他又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卷面上还没被昏睡的自己乱画一通,侥幸地舒出一口气。
以前的周舟对他爱搭不理,现在三天两头拿他考卷检查错题,逮到他睡着时的笔迹就要狠狠嘲笑一番,顺便罚他不许接吻。
嘲笑事轻,不让亲嘴就严重了。为了争取接吻自由,齐霁都不敢睡过头,就算困得糊涂了,也要强撑着把手里的笔换成铅笔,等清醒了再借别人的考卷补完笔记。
这么一折腾,反倒改善了齐霁拖拖拉拉的毛病,写字速度也突飞猛进,让他只能赞叹周舟真有心计。
作为陪周舟打耳洞的条件,他勒令周舟今天不许给他送饭,还被周舟唠叨了好一通。
午饭时间的教学楼人烟稀少,齐霁跑到最近的食堂买了份炒面打包,随后便躲在顶楼转角给周舟打电话,一开口就骂他:“周舟……我再也不要跟你大晚上聊天了,我快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