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种田](2)
周遭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顾兄真是好福气啊,祝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两姓联姻,秦晋之好!好姻缘啊好姻缘!”
……
沈柳听得心虚,他能感觉到,边上人确实腿上有疾,走起路来摇晃,一瘸一拐的。
可饶是这样,他仍然驾了马,带着亲朋好友过来迎人,该是个很好很真诚的人,该是对这场婚事颇为满意。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个假的……
沈柳不敢深想。
边上人帮忙掀了轿帘,又小心翼翼地扶他进去。
待他坐稳了,才叫轿夫起轿。
*
婚房里,烛火摇曳,满屋生香。
沈柳坐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了说话声:“真的醉了,赵兄海量。”
“今日美景良辰,我也不多留你,若放在平日,我定与你斗酒诗百篇!”
又过了会儿,人声终于小了下去。
“叩叩”两声敲门响,顾昀川缓声道:“苏公子,我进来了。”
门被关上,脚步声响了起来,一声实一声虚,是那个顾家郎。
顾昀川看着正坐在床榻上的哥儿,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走近些,轻声道:“苏公子,失礼了。”
盖头掀开了一瞬间,两人皆作一愣。
沈柳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眉心皱紧,心口狂跳不止——怎么是他,他……见过他。
三年多前,白云镇年祭。
周遭十里八村的都知道,白云镇年祭敬神明、祭先祖,总有富户散财施粥,运气好的,没准能吃上白面。
沈柳听得心痒,便带上小妹,跟着村子里几个年纪稍长的哥儿,一同驾牛车去了白云镇。
年祭在镇子远山的寺庙里,他们到时,正赶上庙里放斋饭。
沈柳排在人群末流,等着放斋饭时,就看见青石板的长阶上,行来位少年公子,着一袭月白长衫,身姿挺拔,清俊的像一只鹤,叫人移不开眼。
沈柳就那么巴巴瞧着,像凡尘俗世的泥巴,偷偷望一眼菩提,只望着,丝毫不敢觊觎。
那时候小妹还在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问他在看啥?
沈柳慌不择言,胡乱说:“在、在看花……”
一朵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高岭之花。
可而今,这花却近在咫尺。
沈柳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疯狂震动。
忽然,眼前男人缓缓伸出了手,摸上了沈柳的耳朵。
指腹在耳垂上捻过,顾昀川的眉心越皱越紧。
他虽与苏青岚只幼时见过几面,可苏青岚耳垂上的痣他没有,他不是苏青岚。
第2章 卖身葬父
一霎间,顾昀川百感交集,愤怒、不解、酸楚……全都聚集在喉口,让他呼吸困难,巨大的耻辱感犹如长夜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几乎要将他啃噬干净。
可是,他曾主动退过两次亲。
第一次是他中了案首之后,母亲同他说——“你也算是榜上有名,有脸面去提亲了。”
而这,是他头一回知道自己身上有婚约。
顾昀川不愿攀附权贵,更不敢将高悬的明月拉进棚户里,他主动去退亲。
苏父见了他,说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既是长辈的约定,儿孙自当守诺。
第二次是他摔跛了腿,顾家不多的底子和官府每月微薄的津贴,都被他连日的医药花费消耗殆尽。
而他,再也仕途无望,什么前程似锦、平步青云,全都成了黄粱一梦。
苏青岚这样的公子,不该承受这些委屈。
可这次,苏父仍未同意,他说苏家重诺,苏青岚重情。
所以为了这场婚事,顾家费尽心力的筹措。
礼金就足三十两,并一只家传的白玉镯子、一对沉香木雕花匣子、君品轩的文房四宝、窖藏了二十年的状元红、绸缎布面……
他又拖着耻于见人的跛腿,不顾众人嘲笑,亲自迎上了门。
怕苏家人觉得怠慢,喜宴虽然设在自家院里,可庖厨却是花了一两银子从酒楼里请的。
可结果呢?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
顾昀川轻轻松开沈柳耳垂上的手,垂下头难忍地呼出一息:“你是谁?”
沈柳一愣,本能地否认,却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他支支吾吾道:“苏、苏青岚。”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顾昀川眼睛涨红,声音已经压抑到了极致,抖得厉害。
沈柳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瞳孔微颤,再不敢隐瞒,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以头抢地:“我、我是石东村的沈柳。”
顾昀川嗤笑一声,石东村……苏家还真是费尽了心思,从这么老远弄了个人过来:“苏家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做这种事?”
沈柳抬头看向顾昀川,却恰好对上他发红的眼睛,一霎间,沈柳像是被灼伤一样,慌忙低下头:“没……没给我银子。”
他吸了吸鼻子:“前几年闹饥荒,又赶上温疫,小妹死了,今年……我阿爹也病死了,家里穷,买不起棺材板,我、我卖身,苏夫人帮我葬了父亲。”
顾昀川沉默未语,这男孩儿确实瘦,一张脸上没几两肉,就算喜服遮掩着,也能看出身躯单薄。
“多大了?”
“十七……”
瞧着不像,又瘦又小的,顶多十五。
顾昀川唇线拉平,缓声说:“先起来吧,明日一早……同我去苏家。”
闻言,沈柳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是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有登天的妄想。
他狠闭了闭眼,待眼前清明之后,颤抖着爬了起来。
一阵窸窣碎响,顾昀川低下头,就见沈柳小心翼翼地拉起喜服袖子,将一只白玉镯子取了下来,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这只玉镯子本是一对,是他阿娘的嫁妆,给了他和小妹各一只,这回放进了聘礼单子。
顾昀川伸手,将玉镯子握进手中。
顾家传给“儿媳妇”的镯子,如今又回到了他手里。
夜已经很深了,红烛映着墙壁,烛影摇曳,窗外蛙声寥寥,夏梦缠绵。
顾昀川探腿下床,脚才碰着地,眉心跟着一紧,他腿伤已经半年多了,摔断了骨头,膝盖以下没有知觉,可一碰着哪,腿骨连着膝盖就是一阵刺痛。
他咬牙站稳了,脱下喜服,铺在地上。
沈柳知道他不想和自己睡一块儿,即便在替嫁前,梳洗嬷嬷已经将他刷洗干净了。
“我来吧。”沈柳走过去,将摇摇欲坠的男人扶坐好,“褥子……放在哪啊?”
见顾昀川指了指,沈柳走过去打开柜子,将褥子抱了出来。
他瞧着铺在地上的喜服,这顶好的衣裳……想捡又不敢捡,忖了会儿,轻手轻脚地将褥子铺在了上头。
沈柳睡过山洞、住过破庙,都是硬实的土地作炕,而今能有块褥子睡,真的是很好了。
他脱了冠,却听见一阵响动,回过头时就看见顾昀川已经下地,挪到了褥子上。
“我、我来睡吧。”
“你是哥儿吧?”
“啊……是。”
沈柳仓皇地揪了下袖子,他是哥儿,只是打小吃不饱穿不暖,又挨饿受冻过来的,眉心的孕痣淡,眼下脸上涂了厚粉,更瞧不出什么。
可他确实是个哥儿。
“没有让哥儿睡在地上的道理。”顾昀川躺下,他腿不好,累了一天了,乏得很。
沈柳瞧着人,指头绞得死紧。
没听见动静,顾昀川睁开眼:“怎么不去睡?”
“啊……就去就去。”
沈柳脱下鞋,爬上床榻。
“喜服脱了。”顾昀川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不看你。”
“啊……是。”
沈柳脱了喜服,齐整的叠好,放在床边,他只着单薄的内衫,掀开被子,盖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