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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79)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03-16 10:17 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名声已经这样,何妨放肆一回。
更何况,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等他达成目标,登上高位,照样有史官为他“春秋”。
“你这……”
男子被强行拖走,中途口出不敬之言,被健仆揍了两拳,合着血水吐出三颗大牙,疼得直吸凉气。别说大骂,连话都说不清楚。
“大长乐,”桓容转向阿讷,笑道,“此人狡猾,太后必定是被蒙蔽。”
也就是说,这人是个骗子,骗取褚太后信任。他此举是惩治骗徒,完全是“替天行道”。不用太感谢,只当是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阿讷气结。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算是见识到了!
胸中憋了一股子郁气,却又不能开口反驳。
袁峰不认叔父,桓容咬死骗子,自己势单力孤,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想到临行之前,无论谢玄还是王献之都称病不见,死活不来走这一趟,阿讷终于明白,这压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后实在找不到人,这才派出自己“顶缸”。
或许,这一趟真会有来无回……
阿讷越想越是没底,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旨意犹如千斤重,外层包裹的绢布都被汗水浸湿。
“大长乐,不是还有一份旨意?”桓容开口提醒,笑容里带着嘲讽。
“诺……诺!”
阿讷唯唯应诺,颤抖着展竹简,嘴唇开合几次,嗓子眼却像堵住石块,发不出半点声音。
袁峰面露不耐,迈步走上前,直接伸出手。
明明知道不合规矩,阿讷仍没拒绝,更像是松了口气,立即将竹简送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大国伯,封号寿春?”
竹简展开,袁峰从头看到尾,小脸紧绷,全无半分欣喜。
桓容眉尾挑高。
大国伯是三等爵,同县公相差两级,同样可以有封地。
寿春地属幽州,之前为袁真占据,刚收回不到两月。以此为封号,朝廷打的是什么主意?
眼馋袁真留下的势力,以为捞不着,干脆伸手搅局,意图让他和小孩反目?
袁峰留在幽州,他就要捏着鼻子给出寿春,如若不然,袁真留下的势力必定会心生不满;若是返回族里,之前的布局都将作废。袁氏族人大可开口要回“家族资产”和部曲,只要桓容还顾惜名声,就不能压下不还。
事情到了最后,未必能真将桓容如何,但割下两块肉,让他堵心几天却不是问题。
从行事来看,八成又是太后的手笔,估计也有朝中的推波助澜。
难怪阿讷明白过来,一声也不敢出。
换成任何人,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暴怒。
忙忙碌碌一回,又是调兵又是花钱,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实在想不开,估计就要剑斩来使。
或许,对方期待他有这样反应?
一线灵光闪过脑海,桓容看向阿讷,目光带着怜悯。
他就觉得奇怪,褚太后再脑抽,也不该让内侍来送封赏,更不该让那么一个废物点心来府中刺探,分明是想着被发现!
如此一环逃一环,分明就是要激怒自己,让他怒起杀人!
无论原因为何,斩杀朝廷来使,还是太后宫的大长乐,都是明摆着要造反。
建康目前的局势,仿佛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点燃。如果能以桓容为突破口,借机削弱桓大司马的名望,压一压他的势力,想必郗愔和王谢士族都乐意为之。
难怪王献之会派人来盱眙。
想到那封语焉不详,却处处透着暗机的书信,桓容不禁长吁一口气。
如此看来,琅琊王氏还能继续合作。如若王献之没有一点反应,就像当初的郗愔一样,坐视他走入圈套,这个盟友也只能一刀两断。
“峰不才,不敢受此厚封。”
意外的,袁峰当着众人开口,拒绝了授封的旨意,更将竹简退还。
阿讷双眼圆睁,愣在当场。
桓容也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峰年幼,不能担此重任。”袁峰认真道,“且峰要为大父大君斩衰,授爵不合规矩。请大长乐如实回禀太后。”
袁峰表情严肃,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桓容诧异难掩,阿讷却如坠冰窖。
“如无他事,峰尚要抄录道经,就此告退,还请大长乐莫怪。”
话落,袁峰再向桓容行礼,转身退出客室。
行到中途,遇上候在廊下的保母,袁峰迎了上去,拉住保母的衣袖,随即又松开,脚步快了几分。
“郎君为何不受封爵?”保母低声问道。
“受了就是死,我想活。”袁峰表情冷然,如秦雷在袁府惊鸿一瞥,半点不似五岁孩童。
“大父说过,只有投靠桓使君我才能活。无论去建康、去京口,还是返回族中,都是死路一条。没有爵位尚能苟延残喘,有了爵位怕会死得更快。”
“郎君慎言。”保母担忧道。
“无碍。”袁峰摇摇头,扫过廊下的健仆,淡然道,“桓使君以诚实待我,我亦无需过多隐瞒。”
保母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郎君要服斩衰,膳食上需得留意。”
“无妨。”袁峰抬起头,现出天真的笑容,“大父素来怜我,心意到即可。至于大君,保母以为我有几分诚心?”
自他懂事以来,除了大父,唯有桓使君真心待他。便是阿母都曾将朱氏放在他之前。
袁峰天生聪慧,心性果敢坚毅,因袁瑾所为又添几分凉薄,轻易不会付出信任。
再过几年,任凭桓容再费心,也无法轻易打开他的心防。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他的信任,方才成为一个例外。
“我今日的《诗经》尚未读完。”袁峰收起笑容,脚步变得更快,“我想听阿兄讲卫风,需得尽快背诵。”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保母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抿了抿红唇,微低下头,小心的跟在袁峰身侧,再不发一言。
平地忽起一阵凉风,天空乌云堆积,雨水夹着雪子簌簌飞落。
卷过廊下时,浑似一匹白色的绢纱,轻轻飘散,朦胧了匆匆经过的身影,压过了清脆的嗓音。
客室内,阿讷从惊愕中回神,愈发坐立不安。
桓容没有为难他,也没这个必要。简单说过几句话,就将他打发启程。
“天冷路远,大长乐一路顺风。”
不提这话有多么别扭,阿讷却是如闻仙音。片刻不敢多留,甚至连样子都来不及装,匆忙起身离开,活似慢走一步就会没命。
“明公不留下他?”荀宥出声问道。
“为何要留?”桓容悠闲的侧过身,端起茶汤饮了一口,“仲仁是故意考我?”
“不敢。”荀宥口称不敢,表情则是不然。
“放他回去,远比留下更有用。”
褚太后壮士断腕,用心腹给他下套,八成以为这人肯定回不去。殊不知,桓容偏不如她的意,一根汗毛都没动,直接将人放走。
“且看吧,如果他真对太后忠心不二,宫中还能太平几日。如若不然,用不着咱们下手,褚太后就会自乱阵脚。”
一旦心腹成为敌人,不,以阿讷的身份,尚无资格同太后为敌。但凭他对褚太后的了解,总不会让对方过得舒心。
“如若太后动手?”
“那更好。”桓容放下漆盏,笑道,“连心腹都杀,今后谁还敢为她办事?”
“仆以为可将此事告知秉之。”
“秉之?”桓容想了想,摇头道,“他不合适,稍后我给王兄书信,由琅琊王氏出面同他联系。”
桓容不在建康,做事总有几分局限。
王献之则不然。
琅琊王氏正全力返回朝堂,能在太后身边埋下钉子,时刻了解宫中动向,想必会事半功倍。同样的,也会记住他这份人情。
“明公睿智!”
桓容笑着看向荀宥,道:“今日有炙鹿肉,孔玙素喜此味,不妨留下用膳。”
荀舍人的笑僵在脸上。
此时此刻,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徐州,彭城
一只苍鹰穿过雪幕,飞过城头。
守城的士卒抬头张望,没见有鹁鸽跟随,一边跺脚一边道:“今天没鸽子。”
“有又如何?”另一人笑道,“难道你敢射下来?”
“……不敢。”
日前有仆兵见猎心喜,真的开弓射箭。
结果鹁鸽没抓到,反而被又啄又抓。顶着一脑袋血痕想不明白,这到底还是不是鸽子?
苍鹰飞入城内,很快找到刺使府,盘旋在上空发出高鸣。
听到苍鹰的鸣叫,秦璟披上大氅走进院中。
一阵拍翅声后,苍鹰径直飞落,双爪牢牢抓在秦璟前臂。
漫天飞雪中,天地一片银白。
修长的身影立在雪中,发如墨染,肤色竟赛过雪色,不是薄唇微红,彷如冰雕一般。
一阵朔风席卷,秦璟带着苍鹰回到室内。
解下竹管,取出绢布。
看到其中内容,不禁有几分诧异。
片刻后,秦璟放下绢布,支起一条长腿,单臂搭在膝上,眺望窗外的飞雪,乌发披在肩上,手指轻轻敲击,黑眸愈发深邃,人已陷入沉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废帝一
连续数日,彭城大雪纷飞,挦绵扯絮。
溪水结冰,道路被大雪掩埋,若是误入密林,运气不好就会遇上野狼,再糟糕点,碰上豹子老虎也不是虚话。
然而,无论在恶劣的天气,都挡不住南来北往的商队。
为了丰厚的利润,无论是运送绢布海盐的汉人,还是携带香料彩宝的胡商,都是迎风冒雪,赶着大车接踵而至。
自城头向远处眺望,蜿蜒的商队穿过雪毯,是遍地银白中唯一的暗色。
清脆的鞭声在风中回荡,不分胡汉,遇见都会打个招呼。后来者踩着前者的脚印,硬是在漫天大雪中开出一条道路。
彭城由相里兄弟主持建造,城墙四面立起箭楼,墙内遍布暗道,并埋设有机关。城下挖开超过两米的深沟,此时被雪掩埋,开春必成一天大河。
城内仿造建康营造,居住区和坊市分开,彼此之间设有篱门。未有水道贯通,代之以能行四马的宽路。
坊市内亦有不同。
大市每旬一开,方便远途客商。
小市每日都有,货物分门别类,分到不同的廛肆之内。
除开店的商人和挑着担子的小贩之外,村人猎户也常携私货入城。近来常见有做汉家打扮的胡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举着硝制过的兽皮,和不同的买家讨价还价。
邺城一场大火,木制房屋多被烧毁,城中四万余户尽数迁走。
汉人流入西河、上党、武乡等郡,很快安顿下来。胡人分成数拨,在迁移过程中,各族各部之间泾渭分明,因积怨时有摩擦。
慕容鲜卑大多北行,主要投奔慕容评和慕容垂。
慕容涉等鲜卑贵族面和心不和,消灭巴氐之后,又接连和杂胡开战,尚且自顾不暇。几场战斗下来,手中地盘少去大半,剩下的也将保不住,明显不是好的投靠对象。
各部首领合计之后,全部选择绕路,避免中途遇上,被拉入这支注定灭亡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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