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系魅魔攻请查收(193)
直到许久以后,枢零晕乎乎地点头打盹又猛然醒来许多次后,他才听见海曦用喑哑的声调低声对自己说:
“你想听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吗。”
“……我很乐意做你的听众。”
“你想听悲伤的故事,还是绝望的故事。”
“我想听快乐的故事。”
海曦的双眼透过昏花的镜片,望着身前单薄晃动着灰蓝色潮湿火焰:“快乐的故事已经过期,一点也不剩下了。”
“那我不听了。”
“……”海曦沉默许久,“我有一段传奇可以说给你听。至少人们是那么称呼的,他们将我在明枫战场上的那些事迹,称为传奇。”
枢零快快地点头:“我要听。”
“故事要从那一天,我捧着本日记,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地走走停停在路边时,被一队路过的正发愁征不够人头的征兵队伍给半强制地带走说起。
“因为我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我长期从事化工类工作,经常接触各种危险试剂,我们那时的防护条件都不算太好……加之对各种药物都很熟悉,双手经常操作实验被锻炼很灵活,因此,我被分配成为了一名医疗兵……”
第128章 劣质酒精
蓝星历2038年4月30日, 霸权同盟正式向全球宣布投降。
但抗战胜利后,海曦想象中的能快快乐乐坐太空电梯去月球旅游的好日子并没有在之后到来。
因为反攻战开始了。
现在大家要开始彻底清算霸权同盟,将他们从蓝星上抹除。
原来“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只是海曦的一种自顾自的期待。
现在发现好日子没来后,又自顾自的破防。
海曦的亲朋好友还是在不断死去,不断被这个动乱的时代咀嚼、“牺牲”。
全死光了。
亲朋好友全死光的那一天, 海曦疯了。
他捧着亡女周妙妙的日记本, 又哭又笑, 时而野兽一样的嘶声哀嚎。
这时,一队正为凑不够人头指标而发愁的征兵队伍路过, 他们半是强迫地将街边的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给带走了。
还好海曦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受不了打击悲伤过度。
调养了小半个月后, 至少他看起来正常了。大家便没深究地打印好他的体检证明, 将他塞上了开往新兵训练营的车。
匆匆训练了四个多月, 确认他已基本掌握医疗兵所需的各种基础知识后,他又被塞上了开往前线的远洋游轮。
于是医疗兵海曦, 他在战场上, 又不断地开始死亲朋好友了。
“军事武器的飞速发展, 反而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可悲可笑的困境。我们双方都有很先进的各种导弹、防空系统、无人机群、电磁干扰装置和反干扰装置, 它们全都拿彼此没办法,就像左手赢不了右手、右手赢不了左手。
“我们反而只能十分原始朴素的用人命当颜料, 在地图上填色, 将地区占领。我们用人命打赢了抗战,现在又要用人命继续把霸权同盟彻底打垮。战场上人命消逝的速度,就和弹雨一样快。”
沧桑的海曦幽幽地望着火堆。
灰蓝色的冷焰中模糊地闪过一些记忆画面,枢零从其中看见了死亡,红黑色的大量的死亡。
“每名新兵报到的第一天,部队都会给我们发放一种智能战术目镜。只要戴上它, 眼中所见的敌方就不再是人,而是被替换为一头怪物的图像,这能很好的帮助我们鼓起勇气向另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开枪。
“但即便如此,许多人还是选择悄悄地把枪口向上、向下移去一些。可这种仁慈……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
冷焰逐渐被记忆画面中淌出的鲜血染得紫红。
它散逸出的潮气,也逐渐变得如血一般粘稠、铁腥。
海曦将手伸进火中,从一名死去士兵身上散乱开的物资背包中,拿走他未动一口的染血的单兵口粮袋。
海曦无比熟练地拆开它,将里面的速食饼干、能量棒递给枢零。
又掰好铁片支架,取出防风火柴划亮,将酒精块在支架中点燃,加热起咸罐头。
“我身为一名医疗兵,亲眼见过了太多伤员在我面前痛苦绝望地死去。他们哀求我,兄弟,救救我,救救我。我也求他们,不要死,坚持住。
“我总是犯一种‘资源浪费’的错误,最开始上战场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每一个人都想救,但显然,不是谁都有幸能接着活下去。
“时常我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从交战线上将一名伤员拖回到掩体后,才发现,他就已经死了。不等我进一步的处理他的伤口,他就已经死了。死得如此轻易,如此……”
沧桑海曦的悲伤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他缓了一会儿后,接着向枢零叙述:
“所有的医疗兵,他们在真实战场上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放弃那些伤太重、不可能救活的人。将他们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精力、宝贵的医疗物资都留给那些还有存活希望的人。
“即使他们拉着你的腿,求你救他,哭喊‘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也不要理会。因为他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和亡魂做纠缠,你可以等你晚上做噩梦时再拼命地、尽情地救治他们。
“而那一天,我放弃了跟我同班的、总是和我坐一桌吃饭的战友小郑。我们的单兵动力装甲上都有防护面罩,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正哭着看着我,用他那双黑色的、明亮的、像牛一样大而圆的眼睛。我也哭着看着他,又转头奔向下一名伤兵。
“小郑没说一句话,他甚至把他的通讯频道都关了。他没有留遗言。小郑很善良,他一定是怕我晚上做噩梦梦见他,才什么也没说,把话都憋在心里的,走了。
“晚上我梦见他,他也仍旧什么也不说,也不喊疼,只是哭着看着我。他断成两截的腰腹截面处的鲜血越淌越多越淌越多,直至将我淹没了,他的血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我痛哭着醒来。”
“我的身边一直在死人,队友死了一茬又一茬,班长也死过三个。就算我从战场上下来,身边也还是在不停的死人。在兵营病房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伤员撑不住地死去。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气味,揭开纱布时黄绿的脓血散发出的恶臭。还有凄厉的惨叫,大面积清创时士兵们总止不住地哀嚎、大叫,央求我给他们打一针麻药或止痛针。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在非本土的境外作战,各种资源都要先海运再陆运过来,我们的各种医疗物资总是很短缺、紧张。况且他们要是因此药物成瘾了,那可就十分麻烦了。
“我给不了伤兵们想要的,我只能给他们一块木头让他们咬着,以及——
“一种信仰。”
海曦将加热好的咸罐头,推到枢零面前。
枢零问:“你自己不吃吗?”
海曦摇头:“我已经死了。更吃腻了。”
“你是死在你们的战场上的吗?”
海曦再度摇头:“不,我死得不光彩。”
“可你不是说,你是传奇吗?你怎么最后会死得不光彩?”
“我后面会说到缘由的。”
枢零一边吃起咸罐头,一边听海曦将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场战争越是打到后来,医药品就越是短缺。那些伤兵们,他们当然不可能只在清创换药时才疼。他们的伤口无时无刻都不在作痛,病房里总是充斥满他们连绵不断的痛苦呻吟。
“其中最悲伤绝望的,则是那些受重伤即将不治身亡的。他们总哭泣着问我,海哥,我还能回家吗,我还能回岩国吗。我那时已经32岁,这些伤兵的年龄基本都才十几二十,比我小上许多。
“我越来越难以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要是说,你们还能回去,我们彼此都心知这只是一种没任何力量的空气一样的安慰。他们仍旧哭泣、哽咽,然后绝望地松开拉着我的手。第二天再去看他们时,他们要么已经昏迷、没力气哭了,要么已经人走了,床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