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逐日(134)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感受到手底下按着的胸膛有了起伏，迪诺醒了。
　　凯西松了口气,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倒在了一边。
　　迪诺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境地, 大脑里陷入茫然, 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样一个满是灰尘的废墟里。
　　过了一会儿，记忆才涌进他的脑子里。
　　——叙利亚，反对组织, 人质，莉莉，爆炸，碧绿眼睛的男人。
　　迪诺下意识地想起身，可胸前的剧痛侵袭了他，让他痛呼出声。
　　凯西听到了他的声音, 有气无力：“你肋骨断了。”
　　迪诺只能又躺回水泥地上, 呻吟了一声：“因为爆炸？”
　　凯西说：“因为我。”
　　迪诺：“……？”
　　“给你做了心肺复苏, 怕救不回来, 手下重了。”凯西解释，但语气里没什么抱歉的意味，毕竟和肋骨比起来还是命比较重要。
　　迪诺也知道，所以他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谢谢。他想挪动一下腿，下一秒却被左腿巨大的疼痛感冲击到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能把他的脏话逼出来, 可以想象迪诺现在的左腿究竟痛到了什么地步。
　　一句恨恨的“妈的”吸引了凯西的注意力，他抬起头来：“怎么了？”
　　迪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直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左腿, 但受损的肋骨让他坐不起来，手又够不到膝盖，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往外挤着字：“腿……我的腿……”
　　凯西又撑着从地上起来，整个人几乎是扑到迪诺那边的，他的右脚腕很痛，可能是爆炸时的撞击带来的，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过去查看迪诺的腿。
　　他伸手摸了摸，一个微微的用力，这个高大的男人就忍不住叫出了声，显然很痛。
　　凯西松了口气，他转过去对着迪诺，拍了拍他没受伤的大腿：“没什么事，膝盖有点碎了，死不了。”
　　迪诺不经意地抬头，正好撞入了一双碧绿色的潭水里。
　　他看了一会儿没戴头盔的凯西，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突然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凯西换了个姿势，稍微靠着迪诺借点力，随口说：“凯西。”
　　“凯西……”迪诺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里咀嚼了几下，又接着问，“姓呢？”
　　凯西没好气地斜他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
　　迪诺微微苦笑：“看这样子，你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了，就算出不去，也得知道和我一起死的人是谁吧”
　　“胡说。”
　　凯西没什么力气，虽然是骂他，但是语气轻轻的，还带着点软意：“我不会让你死的，还有莉莉，我会把你们都带出去的。”
　　他四处环视了一下：“莉莉呢？！”
　　迪诺摇了摇头：“可能在前面，她刚才跑得快。”
　　凯西忧虑地看着前面堵着路的坍塌下来的建筑材料，倒是有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间，但是入口处被上方的一块大石板压着，那块石板压着入口，也横在凯西和迪诺的上方，让这一块角落陷入半黑暗中。
　　他试图把石板往上抬，但他现在力气不够，石板又太沉，试了几次，虽然有一两次石板松动了，很快因为没有后续的力补给又落了回来。
　　凯西吐出一口气，其实两个男人就可以把这块石板挪开了，但棕发男人现在约等于半残，他也指望不上。但他实在很担心莉莉，朝前面大声地喊着莉莉的名字，在断壁残垣里都有回声了，但还是没有莉莉的声音传回来。
　　迪诺哑着嗓子安慰他：“你把防暴头盔给她了，她应该没事的。”
　　“希望老天保佑吧。”
　　凯西拖着身子坐在地上，靠着迪诺身边的一块钢筋板，喃喃：“她太小了，不可以死在这里。”
　　迪诺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说：“你看起来也很小。”
　　“我不小了，我早就成年了。”凯西说，“进海军陆战队都有几年了。”
　　——可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像正在上大学的少年人。
　　迪诺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在大学校园里参加兄弟会活动，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致辞，偶尔打打篮球惹来好些小女孩尖叫的少年人，而不是扛着枪在这个世界上最战火纷飞的地方浴血冲锋。
　　他执着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的姓是什么？”
　　凯西瞥了他一眼，还是告诉他了：“巴伦。凯西.巴伦。”
　　这个在爆炸中被建筑材料无意中搭起来的小小角落里很黑，只有零星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能让他们知道大致的时间。
　　迪诺轻声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吗？目前还没有。”凯西说的简洁扼要，“一共三个人，一个是下落不明的小孩子，一个是肋骨断了膝盖碎了的半残废，只剩我一个，很难把这几块大石板挪走，除非现在再给我变出一个炸药来。”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迪诺还是被他逗笑了。
　　见他笑了，凯西也有点忍不住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耀眼，像现在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
　　迪诺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这么想到。
　　但凯西不可能感同他的身受，毕竟从他的视角里，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迪诺那张乌七八糟的脸。
　　迪诺收回目光，说：“既然我半残废，你也做不了什么，那不如来随便说说话吧。”
　　凯西一怔：“说什么？”
　　“不知道。”迪诺说，“但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太安静太黑了。”
　　太像一具人死后长眠的棺椁。
　　“也行，”凯西点了点头，“不如先从你开始，你为什么会被卷进这里来？”
　　迪诺显然没想到他上来就问得这么直白，顿了一下，才答：“因为我倒霉？”
　　凯西听着他那个疑问的语气，有点想笑：“是挺倒霉的，你本来要从纽约飞去哪里？”
　　迪诺见他没细问，心里一松，说：“巴黎。”
　　“结果中途被劫机的拐到了叙利亚，从埃菲尔铁塔和海边变成了丛林、废弃工厂和爆炸。”凯西摇头，“你是挺倒霉。”
　　“你呢？”迪诺反问他。
　　“我？我还能有什么悬念，我在军人，有这种事情当然就要上。”
　　迪诺问：“后悔吗？”
　　凯西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摇摇头：“这是我的责任，怎么可能后悔。”
　　“我是说，”迪诺缓缓道，“没和你的战友一起撤离，为了我和莉莉两个人去而复返，甚至有可能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而你本可以全身而退，后悔吗？”

第145章 别睡
　　第一百四十五章别睡
　　凯西转过头看着他,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几乎在发光。
　　他说：“不后悔。”
　　迪诺和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心里涌动的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凯西被这种安静尴尬到, 他挠了挠头：“不是说要聊聊天吗？怎么不说了？”
　　迪诺也有点尴尬，但他很少当一个主动找话题的人，一时半刻也不知道从何切入, 绞尽脑汁也只能干巴巴地问：“你没去上大学吗？”
　　凯西哂然一笑：“你看我现在扛着枪跟你困在一起, 上没上大学不是一目了然吗？”
　　迪诺说：“我不是美国人，不太了解那边的入伍体系——”
　　“我一成年就参军了。”凯西淡淡道，“没申请大学。”
　　迪诺微微挑眉：“为什么？”
　　“我没有钱。”凯西说的很坦然, “我不知道我父母在哪儿，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他们，当然也没有人给我承担上大学的费用。申请助学贷款的要求我不达标，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