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204)
至于那些所谓的精英,实际上也没有太大差别,努力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达成世人眼中成功的人生,思考着如何能取得成功;父母把世俗定义下的完美人生概念灌输给他们,而他们也欣然接受并竭尽所能的实现;事实上,不论哪个阶层,都不过是在复制父母的人生罢了,因为这样复制粘贴的人生最安全,最不容易出错。
像这样根本就没有自我的提线木偶,不管少几个,社会都会继续运作,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地球也一样会自转,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此感到不安,产生不必要的罪恶感?
所谓杀人,不过是闲来无事时清理一下可有可无的人类复制品罢了。
“你被那些根本就比不上你的人辱骂指责,难道不觉得可笑愤怒吗?他们总是在责怪受害者,自己的潜意识里相信好人有好报,坏人自有天收那一套理论,于是就连听说别人遭遇不幸时,他们都会本能地寻找受害者的错处,因为只有找到了受害者的错处,才能继续维持他们内心那一个世界公平又安全的幻觉,才能继续相信只要跟受害者不一样自己就很安全的无谓又愚蠢的想法。明明受害者根本没有义务去为加害者的行为负责,可人们却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责怪受害者,让受害者去承担引发犯罪的道德责任。”安仁用解剖刀指向昏倒的安思言,“还有那些新闻媒体记者,无论是十一年前还是十一年后,都在踩着别人的伤口进行报道,什么正义和公正,不过是在吃人血馒头,不仅如此,他们还热衷于将原本就已经处于弱势地位的人进一步推向深渊,以各种模糊焦点、抹黑受害者等方式弱化加害者的存在。”
“受害者并不完美且在哪些问题或行为上犯了错”这个叙事框架,对于大众而言显然比“这个世界原本就危险而混乱”要更容易接受。而在某程度上比起攻击一个已经犯下罪行的,强大且令人恐惧的加害者,攻击谴责受害者显然更容易也更安全。对很多人来说,受害者一旦真正无辜,就意味着任何人都有可能无缘无故的成为受害者,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于是人们干脆否定了这个事实,转而把情绪投射到受害者身上。
人们从来就不是不懂正义,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敢直视那个黑暗中不正义的深渊。
至于那些新闻媒体工作者,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争议和道德审判本身更能吸引点击率和参与度,因为知道如何才能操纵舆论,也知道人们最喜欢断章取义的“事实”,真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喜欢讨论评价一个社会事件,根本就不是为了寻求真相,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在寻找认同的同时释放情绪。
总是去找受害者道德上的不完美,然后贬低和攻击受害者,对受害者进行情绪审判,如此便能衬托出自己的高贵,一遍遍确认自己始终处在道德高地。对于一般人而言,在获取信息时,真相是怎样根本就不重要,人总是更倾向于接受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还有很多人也并不是真的认同那些看法和观点,只不过因为他们懒得分辨,所以干脆选择附和大流。
明明手里还握着一把杀人染血的解剖刀,可安仁却站在安思言身旁张开双臂,对林霜柏摆出了一副救世主般的姿态:“这个扭曲的人类社会实在太过无趣,所谓的法律也不过是权力者的玩具,大部分时候都形同摆设,而我也实在太过好奇,所以才向这个社会抛出问题,既然受害者不无辜,那就让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然后让曾经的加害者成为受害者,当沉默的羔羊不再沉默,当复仇变得轻而易举,将那条名为礼义廉耻的道德遮羞布撕开,让污秽底下的人性之恶全部揭露,也让人们看清过往那些评判对错的标准是何等的模糊脆弱,这个社会或许还有机会能被拨乱反正,不是吗?”
手电筒被放到了高台上,林霜柏在沉默的听完安仁所有话后,一直以来的忍耐终于彻底告罄,他眉心微蹙面露不耐却没有急于辩驳,只伸手快速拔出那把别在后腰上的手枪,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安仁。
第一百七十六章
在看到林霜柏拔枪指向自己那一刻,安仁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的慌乱。
他甚至气定神闲地转身走到角落,掀开了盖在角落一团隆起物上的白布。
白布覆盖的,是一具尸体,严格来说是一副已经放了有些年头的完整人体骨架,在骨架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炸弹。
倒计时的嘀嘀声在地下室中响起。
安仁回身对林霜柏露出了一个稀松平常的笑容,向林霜柏展示那个进入二十分钟倒计时的炸弹:“这个炸药一旦开始倒计时就无法拆解,就算你现在开枪杀了我也一样,只不过杀了我,你们怕就找不到沈义了。”
沈义就像是安仁手里的另一张王牌,除了安仁,现在没有人知道沈义被关在哪里。
林霜柏持枪的姿势不变,目光在那个炸弹装置上短暂停留不过两秒便又重回安仁身上:“我对于你的想法是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沈义的死活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你威胁我没用,我要抓你只是因为我并不喜欢替人背黑锅。”
安仁丝毫不介意林霜柏一点都不捧场的态度,只微笑着问道:“是吗?你就不怕我会干脆拉你当垫背,跟你抱着一起死?”
林霜柏脸上几乎是当即就露出“你少侮辱我智商”的无语和不屑,道:“像你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有同归于尽这样的选项。更何况你只是喜欢看别人去死,不代表你想自己去死,更遑论是跟你看不起的人一起死。”
安仁看不起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哪怕嘴里说着欣赏林霜柏,也绝无可能选择跟林霜柏一起死,更何况现在这个地下室里,除了林霜柏还有一个安思言。
“你不好奇吗?这副尸骸是谁?”安仁又向他提出另一个问题。
“骨盆整体较窄高,形状较深;骶骨长窄向前弯曲明显,耻骨联合角度较小呈锐角;坐骨切迹较窄深。眉弓明显突出,下颌骨较大且棱角分明,颧骨突出,再加上颅骨总体较厚重粗大,颅顶较低、前额后倾。整体骨骼尤其可以看到肱骨、股骨和肋骨都较为粗大。综合以上几点可以判断这是一副男性骨骸。”林霜柏以颇为不耐烦的语气对那副尸骸进行分析,道:“安新远在外面有一个比你和安善要小几岁的私生子,但是几年前突然跟安新远断绝所有联系,这副男性骨骸,就是那个私生子。”
安仁对林霜柏既满意又欣赏,那双始终不带有半点真切情绪的眼眸,在林霜柏说出答案后沉淀出令人后背发凉的隐隐笑意:“你连这个都查清了。他是除了你之外,唯一一个察觉到我跟哥交换了身份的人,有意思的是,他没有跟安新远说,却跑来找我还威胁我如果妨碍他认祖归宗就把这件事告诉安新远,呵,其实我原本没想杀他,可他太不懂事了,加上我向来不喜欢被威胁,所以为了避免被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把他处理掉。”
“倒计时还有十五分钟。”林霜柏已经不想再听他说更多,“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掌控,如果你是想要掌控我,让我像潘时博那样成为你的走狗,帮你杀人,那我只能让你失望,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掌控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潘时博根本就不配跟你相提并论。”安仁故作诧异地看着林霜柏,“我确实很希望能跟你联手,当初你因为林朝一不能在法医系念下去实在可惜,如果我们能联手,也能满足你对死亡的渴望,不是吗?我们是同类,你把林顺安这个所谓的主人格直接扼杀,不是更好吗?”
“谁跟你是同类。”林霜柏毫不掩饰自己对安仁的厌恶,道:“我对死人感兴趣不代表我渴望死亡,少在那里自以为了解我。”
“那真是太可惜了。”安仁摇摇头,脸色在瞬间冷酷下来,“看来谈判是失败了。也罢,只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今天我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你要想配合林顺安当个正义使者,就必须放弃安思言的性命。”
细长的解剖刀翻出寒光,安仁忽然矮身以极快速度冲向林霜柏,眨眼便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算太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