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的我不可能是魅魔(89)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怀,但从戎衡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扭感。他擅长的是发号施令,而不是这种近乎私人化的问题。但此刻,他竟然努力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沈琅挑眉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黑瞳映着跳动火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还行。”他说完后,又补充道,“就是你的士兵有点太警惕了,我连喘口气都觉得有人盯着。”
戎衡闻言微微皱眉,下意识想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士兵对沈琅这个陌生人抱有戒备,可与此同时,他更清楚,这份戒备不仅仅来源于命令,更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具备足以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与能力。
沈琅目光落向远方的中央区。从这里看过去,一片高楼大厦的轮廓若隐若现,在黄昏余晖下显得模糊而神秘。那是人类文明最后的遗存,也是所有人汇聚的终点。
他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戎衡,思考许久的问题,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中央区……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们这次行军,是为了什么?”
戎衡原本双手负于身后,闻言,目光稍作停顿。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眸子隐隐透露出几分探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的目光顺着沈琅的视线投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还未完全沦陷的地方。”
中央区,本地人称它为“白银巢都”,遥遥矗立在废土之上。它的建筑群层叠交错,从低矮破败的外围逐步升高到中心最雄伟的塔楼,每一寸外墙都都反射出银灰色光泽,如一座巨大的钢铁王座般,缄默而庄严。
从这里的看过去,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被荒原上的风沙搅得昏黄,高耸的废弃摩天大楼轮廓隐约可见,像断裂的骨骼撑破地表。四周风声呼啸而过,卷起零星的尘埃,尽管看不到火光,却能感觉到这里过去曾经燃烧过。
“它曾经是这片土地上,人类文明最辉煌的象征,”戎衡开口说道,他目光冷峻,但语气中透出些许复杂情绪,“但现在,它也已经摇摇欲坠。”
沈琅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含义,追问道:“摇摇欲坠?”
戎衡没有直视沈琅,而是转身看向地平线上逐渐被夜色吞没的巢都的轮廓。他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收:“名存实亡罢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其中却透出无法压抑的情绪,“最高执政官如今已成为傀儡,被所谓的‘顾问委员会’架空掌控。而那些自称为人类守护者的人,不过是用权力压榨残存资源的一群吸血鬼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琅垂下目光思索片刻,追问道:“既然这里曾经如此强大,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这一问题让戎衡脸上的冷峻更添几分深沉,他抿紧薄唇,好半晌,才淡声回应:“内乱、资源枯竭,还有……腐朽得无法支撑自身体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某种决意,“当权者只懂争权夺利,无力解决真正的问题,这才导致所有人最终走向毁灭。”
沈琅捕捉到了这话里的复杂情绪,他稍稍侧头打量了一眼戎衡,对方依旧是一副冰冷克制的模样,但从紧绷的下颌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里,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所以,你们此行,是为了什么?”沈琅问得很直接,没有绕弯子。
“那里是灾难也是希望……即使曾经的辉煌已经崩塌,但我们仍然需要保住它——那里,是秩序与文明最后的存续。”
沈琅闻言沉默片刻,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冰冷金属筑成的城市。从地图上的提示以及一路见闻来看,他能猜到这个世界正在面临某种巨变。但对于戎衡,以及他所代表的守旧派来说,他们保卫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沉默片刻,沈琅再次开口:“即使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如果根基已经腐朽,总有一天终会崩塌。”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沈琅。他薄唇微抿,一瞬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声道:“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妄加评论。”
这句话虽带有警告意味,但却并未激怒沈琅。他目光诚恳:“我确实不了解,所以才要问。”
一阵风吹过,戎衡肩上的军大衣轻轻扬起,为这沉重的话题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他最后还是回答:“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一片废土了。”
沈琅能感受到戎衡话语中那份压抑却坚定的决心,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戎衡所坚守的信念有多么绝望。
如果说聂峥所代表的的激进派还有希望的火苗,他们有明确的目标,试图推到现有秩序,创立新的秩序,并为此为之奋斗。
那戎衡……则是行走在已经能看到尽头的死路上。
他明知前路无望,却依旧选择背负这一切。
沈琅轻叹一声:“你想维持现状,为一个已经注定毁灭的秩序而战。”
“维持现状……”戎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随即摇了摇头,“我从不认为现状值得维持。但混乱只会让更多人死去,而秩序,无论多么脆弱,总比毫无章法来得好。这是唯一能给活下来的人一点喘息空间的方法。”
至此,沈琅已经彻底理解,这个男人所追求的不是什么胜利或者未来,而仅仅是绝症患者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戎衡披在肩上的军大衣,上面的徽章倒映着火光,这件象征权威与责任的大衣,此刻显得格外厚重:“你明知这条路行不通,为何还要坚持。”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戎衡抿紧薄唇,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篝火跳跃显得更加刚毅,“甚至可以说,我并不关心结果。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将那些即将崩塌的一切尽我所能托举起来,不让它彻底坍塌。”
他的话中透着一种近乎悲壮却又极其坚定的不屈。这并非源于热血,而是由积累起来岁月磨砺出的执念,不允许自己倒下,即使前方早已看不到希望,也不会放弃。
这种深沉且孤独的信念,近乎理想主义者般纯粹而决绝,让沈琅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敬意。
“可惜即使翻遍整个世界,没几个像你这样固执的人。” 沈琅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不需要很多人,” 戎衡回答得毫不犹豫,“只需要足够的人,就够了。”
篝火微光跳跃在周围的废弃建筑与地面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影子。片刻的沉默后,戎衡又再次开口。
“你呢?”他忽然问道,目光沉静,带着一丝探究,“作为局外人,你怎么看待这一切——我们的挣扎、我们的坚持,又是否值得?”
沈琅刚要回答,但突然意识到戎衡话语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局外人”。
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局外人”。每个人都在这片大地的残酷环境与无穷争斗中苦苦挣扎,最终被无可抵抗的漩涡吞噬。
沈琅抬眼,看向戎衡那冷峻深邃的面孔,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更多信息,然而,戎衡依然是那个绝不会轻易暴露任何情绪的人。
他知道,继续装作不知已无意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戎衡嘴角轻轻扬起,但弧度极浅,仅仅一瞬间便恢复如常。他低沉却笃定地说道:“比你想象得更早。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遇见过和你一样‘奇怪’的人。”
第67章
戎衡站得笔直, 军大衣顺着他宽阔挺拔的肩膀垂落,即便是在火光摇曳之间,他整个人仍显得庄重肃穆。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将它攥在掌心, 然后缓缓开口:“普通人不会那么干净。”
这短短一句话,让沈琅眉宇间拧起了一瞬的不解。
“你的气息,”戎衡继续解释道, 语气依然不急不缓,“太规矩, 也太完美。真正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无论是谁, 全都沾染着泥土和血腥味道。而你们这些‘局外人’,哪怕伪装得再好,总会流露出某些不同——比如, 他们缺少一种疲惫感,一种深入骨髓、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