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凶悍小夫郎(154)
百姓们自然是喜出望外,衙役们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的,私下里免不得议论此事。
“县尊说的些话也不知能不能作数,这回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拿,若是俸禄还没着落,年节又得紧巴巴地过了。”
“我也在想这事儿呢!县尊自然是好的,可就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呐!”
“哎,每回瞧见钱老六他们敲人家的血汗钱,心里都不落忍。这回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油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是呐,这回税银又没缴齐,没了那几个大户支撑,县尊要从何处筹银子给咱们发俸禄?”
“俸禄都发不了,那说好的奖赏是不是也没戏了?”
“你小子倒敢想,税银都没收齐,咱们不受罚便算好了,你还敢指望奖赏?”
“那也不一定,县尊既然交待了,说不定已经有法子了呢……”
衙役们出去时跃跃欲试,回来时满心忐忑,收到俸禄后,还有些不敢置信。
更没想到的是,先前说好的奖励,也很快得到了兑现。
征税队伍回来的第二日下午,严少成召集全县衙的官吏,分发奖励。
昨日关修德与户房主事过复命时,便将这回征税的情况,和官差们的表现都与严少成交待了一遍。
税银没收齐,关修德和户房主事心里也有些忐忑,但严少成毫不在意。
些官吏们出发前,他便交代过了,若遇到有难处的百姓,不必强征,只消将些百姓的情况如实交待清楚便可。
官吏们都老实照做了。
严少成依着他们说的,给表现突出的衙役、胥吏各赏了些银钱。多的几两,少的几钱。还将最优秀的两个,分别提成了快班和壮班的头领。
只要拿到奖励的,无论多少,俱是一腚欢喜,升职的两个更是欣喜若狂。
没受到奖赏的也不气馁,严少成将些人受赏的原因都解释清楚了,又特意勉励了几句。他们这回虽然没拿到,但下月还有机会。
除了出去征税的,留在县衙的官吏里也有部分人得到了奖励。
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负责修路的工房主事宗辅,另外还有两个协助他修路的胥吏、工房的几名役夫、库房的官差……
最后一算,严少成发出的赏银,都快与官吏们的俸禄齐平了。
有受赏的自然也有被罚的。
念着是第一回,只是小惩大诫,被罚的人并不多,罚银的更是少。因为严少成有理有据,未曾有一星半点儿冤枉人,所以些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那日同衙役们说过的话,严少成又与其余官吏说了一遍。
经此一遭,县衙的官吏们对这位县令的信服又深了几分。
原先县衙上下一干人等,全得看沈、乌二人的眼色行事,如今却有一半以上的官吏,站到了严少成这头。
剩余的些,立场也开始摇摆不定了。
*
岭北前头几位县令横征暴敛,百姓大伤元气,生活十分艰难,几乎每年的税都缴不齐。
今年免了好些杂税,情况略有好转,但还是有部分百姓没能凑够银子。
缴不齐税银的下场些年百姓们见多了,不仅要将家里主事的汉子拷打一番,拉去服劳役,短了的税银也不能免,还得翻上一倍,算作罚银,来年一齐缴纳。
可事实上,明年依旧缴不齐,这窟窿永远都补不上。
如此年复一年,便有许多百姓被迫卖田卖地,最后沦为地主乡绅脚下的长工。
这也是岭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原因之一。
这回关修德他们到时,些缴不上税银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都以为大祸临头了。
没想到这群官差只询问了一番,确认实在是缴不上,而不是不愿缴后,便开了,一点儿没为难他们,也没将当家的汉子押滚。
百姓们还是悬着一颗心,就怕还有后招。没成想等了两日,确实等到了后招。
——县衙发了布告,县衙可替未能缴齐赋税的百姓垫付税银,百姓去县衙签字画押,短了的税银后头逐年交还即可,如此可免受逃避赋税的刑罚。
布告刚发出来时,百姓们多是迟疑观望的态度,就怕里头有陷阱。好在严少成前头做的几件事儿为他收拢了一些民心,还是有胆大的去县衙试了。
去时面色忐忑,出来时各个捧着张契据,喜笑颜开。
些眼巴巴守在县衙外头等候消息的百姓连忙围过去询问,第一批进去的人也不吝啬,激动地拿着契据给众人看。
“上头都写了,只要明年能还上,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钱都不用多出!若是明年还不上,从后年起便要开始收罚银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不过还是比原先强,咱们老百姓可以喘口气了,明年后年多加把劲儿,这税银能还上!总不会比卖地差!”
“那官老爷还问了家里的情况,都记下了,说后头县衙若要雇人干活儿,会优先考虑咱们!”
这下,人群是彻底沸腾起来了,百姓们心潮澎湃。
“当真如此?官府的老爷们竟如此体谅咱们!”
“定是县太爷的主意,咱们县太爷也不是第一回为咱们老百姓谋福了!”
“是啊,好事儿都是这位大老爷上任后才发生的!”
“今年免了那么些税,咱们身上的担子已经轻了许多,这田税和丁税延缓一年再交,又是天大的好事儿!”
有个须发花黑的老汉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啊!本以为我家也要滚上卖田卖地的路了,没想到县太爷心慈,又给了一条活路!”
“不止如此呢!”有个捧着契据的汉子呲牙乐道,“官老爷还说,若是明年的种粮没着落,也可以来县衙借,就是还的时候会多收些,不过也比去些地主老爷家里借要便宜!”
“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盼头了,咱们不用卖地了!”
“咱们这位县太爷可真是青天大老爷,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百姓们欢呼雀跃,有那眼窝子浅的,当即便抹起了泪。
当日,新策令传遍了岭北的大街小巷,交不起赋税的百姓感恩戴德,争先拥入县衙,申请延缓缴税。
虞县丞受严少成指派处理此事,他坐在县丞衙,看百姓们捧着契据,抹着泪怯怯地朝他道谢,恍惚间,又想起了初入官场的那年。
那时他顶着同僚的压力,帮一个被恶吏欺凌的老婆婆讨回了公道,那老婆婆同他道谢时,也是这样的神态。
“多谢老爷,您是一位好官!”
表情怯懦,但感激之情十分真挚。
目送最后一位百姓开时,虞县丞心里彷徨已久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
岭北先前几任县令在任时,也收不齐税银。不过有各项杂税补贴,又有些大商户兜底,他们倒没因为税收犯过愁。
总归不会影响他们的政绩。
严少成和沈、乌、徐三家闹成这样,自然也不会指望人家帮忙补上税收。
他原打算先用钱捕头等人交上来的几千两银子补上,可最后一算,交不齐税的人实在太多,些银子全用上也不够。
严少成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岭北县衙真是千疮百孔,处处都缺银子。
年关将近,官吏们的俸禄再不好拖延,说好的奖励也不能少。明年开春后,还得为借粮的百姓提供种粮。除此之外,他还想修缮城墙,修缮官道和驿站……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这次的税收便不补了,把银子攒着,先用到更紧要的地方。
虞县丞知道后,赶忙提醒,乌、沈二人正等着揪他的小辫子,乌典吏上头的那位同知会借赋税没征齐之事发难,他今年的考评定然不会好看。
严少成没理会。
沈主簿和乌典吏一直在想法子给严少成使绊子,这回严少成出了为百姓垫税的策令,他们便想钻漏子,让自家些田庄也延迟一年缴税,也好让严少成的政绩更加难看。
可惜严少成早有防备,条件订得极为苛刻,唯有最贫困的百姓才能享受到此次的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