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正蓝(11)

　　石绍杰就是从那里开始变得气冲冲的，他一边找一边骂走了很久才从一个小书摊上找到爷爷所说的那本杂志。石绍杰向摊主说明杂志的名字时，年届半百的男人朝他看了好一阵，接过杂志石绍杰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憋在嘴里的话怎么也忍不下去：“死老头，居然让你未成年的孙子帮你买色情杂志！”
　　被红灯阻隔在路口的时候，石绍杰把杂志的封面朝里卷在手里，他可不想以一个欲求不满的热血少年的形象走街穿巷。往回走经过之前的林荫道，街面的商铺并不多，只零星地开着几家花店和水果店。再往前走会有一家三级医院，医院门前始终有停也停不进去的车辆在拥堵着。石绍杰就是在那些车流中看见姚俊的，少年静止的身影站在医院门外，头压得很低，双手都攥着拳，因为用力每一处的指关节都泛着白。
　　刚想叫他的石绍杰却感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氛。他渐渐接近少年，对方突然抬起头来，眼睛聚焦的似乎是医院的某个窗口，眼神里充满了愤恨。“死了才好呢！”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考试在北方强冷空气的侵袭下展开，直至收尾的那天，最低的温度始终处于冰点之下。以期中考试成绩来划分的考场，虽然有及格与不及格的天壤之别，但因为名次相近而被划分在同一考场的石绍杰和连凯，从走出考场就在讨论该过个怎样有“意义”的寒假，但怎么讨论都会转到寒假太短不够过瘾的话题上来。一路说笑着直至碰见从另个考场出来的郭英雄，他指着一个聚满了人的考场告诉他们，有人作弊被老师当场抓/住。
　　直至发布成绩的那天，石绍杰才知道那日被当场抓现行的倒霉蛋就是姚俊。考试作弊外加上次里在食堂闹事记过处分的告示已经张贴在了公告栏里。去看考试结果的石绍杰，一眼就在人群外看见了另一侧的处分告示，姚俊的名字孤零零地被写在里面。和另一侧的热闹不同，贴着这则告示的玻璃栏前，清冷一片。对于更多的人来说，那不过只是一张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纸片罢了。
　　“绍杰，看见分数了？”连凯望见人群外发呆的男孩，上前拍了他的肩膀。
　　“啊！差点忘了！”石绍杰重新钻进人群，在公告栏的榜单上，查找着自己的名字。
　　每次都从榜首看起，却总是在榜尾才收获自己的名字。这次石绍杰还自虐般地看了两回榜首，依旧是陆航的名字，孤傲地占据着那里的位置。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和第二名拉开很大距离的成绩。
　　从那里看下来，顺序几乎和第一次阶段考时的一样，名次中上段的郭英雄，以及虽然名次靠后却依旧及格万岁的连凯。最后才到了自己，成绩在陆航虐心的辅导下总算稍有起色，颜色丰富不再只是单一的中国红，进步最大的就是数学。而在已经摆脱年级最末的自己的名字的下方，那里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姚俊。在一连串中等成绩的末尾有一个醒目的零分，那个零分孤单地守在榜单的末端，像是一个写得过于夸张的句点。
　　微小的进步仍旧没得到老师的任何赞扬，一句 “石绍杰你什么时候才能消灭不及格”就把男孩才刚冒尖的成就感打击得烟消云散。老师在之后仿佛安慰般地说了句“你还算诚实，该几分就几分从来不会去作弊”。石绍杰便想起那个榜单上异常突兀的分数。
　　对待陆航，老师依旧把糖与鞭子的精神进行了下来，告诉他不要骄傲，还告诉他一定要帮助某石姓落后同学一起进步，早日摆脱不及格。石绍杰看了眼某人的脸，冷漠得看不出喜悦或是厌烦，然后他自语般地嘟囔了句：“今天还真是冷啊……”
　　春节让寒假仿佛缩短了，热热闹闹地过了一阵之后可怜的寒假几乎就要到头了。石绍杰最大的优点是嘴甜，而嘴甜最大的优点就是红包多。不论是串亲戚还是走朋友，石绍杰的两片薄唇上下这么一翻飞口袋就能装得鼓鼓的。
　　石爷爷非常满意孙子的这份本事，在和他达成三七分账的魔鬼协议之后，把通讯录翻了遍的石爷爷最后把下一个敛财的对象毅然地选定了已经绝交半年多的陆爷爷身上。孙子临走前，石爷爷拉着他的手告诉他：“爷爷这次不便出面。孙子一定要凯旋啊，争取把陆家的每一个人都榨干为止！”
　　其实就算爷爷不说，石绍杰这几天也一直在动去陆航家的心思。过年过得太兴奋，昨天数钞票的时候才想起开学前参加补考的事，然后还望了眼一个字都没动笔的寒假作业，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陆航的样子（原来在他的脑子里，陆航＝考试＋作业）。于是这天爷爷一提议早把作业和课本打包好的石绍杰，连句招呼都没打就马上启程了。
　　“春节好！”陆航抽/搐着嘴角打开门，看见穿得象根鞭炮一样的石绍杰仿佛笑神经松弛般地咧着嘴。
　　“绍杰啊！快进来，快进来！”陆爷爷一把就将还在门口傻笑的某人给拉了进来，眼睛恰好瞅见男孩手里拎的一大袋东西，马上就说：“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好孩子啊比你/爷爷懂事多了！”
　　陆航早从方方正正的模样里多少猜出那里到底装了什么，嘴角微微提了提抱着胳膊在一边等着看戏。
　　石绍杰刚把拎书的手向后缩了缩刚要解释的时候，陆妈妈正端着一盘子菜出来，一面走一面吃着：“爸！快过来！这个好好吃！”
　　“啊？都出锅了呀！”陆爷爷的注意立马就从石绍杰手里所谓 “礼物”转到了餐桌上。
　　“你今天来干嘛？”刚被香味熏得有点晕头的石绍杰被陆航冷静的声音给拉回了神。
　　“哦，是……这个……”
　　“绍杰啊！快点一起来吃吧。”
　　没有挺/住那股香味和陆妈妈一再的邀请，石绍杰就这样在陆家美滋滋地蹭了一顿饭，尽管这顿饭过程里一直伴随着某人的臭脸。饭桌上的几个长辈都非常热心，一道道地介绍着这些陆家食谱里才会有的特色菜，作为掌勺大师的陆爸爸毫不客气地接受着多方赞美嘴角总是挂着笑意。
　　饭后，陆妈妈似乎特别有兴致，一直拉着石绍杰聊天。话题从食物开始然后一路往吃多了会胖，胖了就穿不了好看的衣服这类女性话题上扯，没想到石绍杰还聊得这么兴致勃勃，陆航在一边看着都觉得佩服。电视里是反复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陆妈妈指着刚出来的一个明星说自己就想要那样的一个女儿，之后的话题自然就围绕着被错估成女儿而生下来的陆航的身上。说到兴起之处陆妈妈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家里有珍藏的陆航女装照，那是幼儿园时期的照片，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几乎都要把“想看”两个字喊出来的石绍杰，突然感觉脖领子后面有股力量，一转头看见陆航阴沉的脸。
　　“老妈，麻烦你不要总是把其实想要的是个女儿的心情和别人分享！”
　　“还有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石绍杰拍了拍脑门，这才把那袋子东西给提了出来。在陆航的房间，把作业和课本一样样在桌上摊开的时候，男孩几乎瞪大了眼睛，然后咬着牙地问他：“石绍杰，敢情你是想让我帮你做功课么。”虽然不敢抱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但把这些带来的目的似乎跟那个颇为相似，可是：“想让我借给抄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不想继续补考就自己回家慢慢做。”
　　“呃……阿航，可不可以商量一下。”
　　“没的商量。”
　　就因为陆航的这句话，石绍杰接下来的寒假都是在作业和题海中度过的。而作为学校的替代，陆航的房间成了他两点一线的另一个目的地。
　　补考比想象中进行得要顺利许多，几乎都是考试时碰到过的题型。拿到卷子的时候差不多有了松口气的感觉。碰见姚俊是在补考的最后一天，开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男孩才吊儿郎当地进来，坐在离自己不太远的位置上。考卷的上的题答了一大半的时候，石绍杰看见男孩的考卷上几乎还是空白一片。
　　姚俊提前了会儿交卷，石绍杰紧随其后。看见之前的考卷上只有零星的字句，空了大半似乎没有通过的可能。男孩走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不见失落或是难过。
　　“姚俊！”
　　“干嘛？”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补考要是再通不过很麻烦的。”
　　男孩愣了一刹，然后投来一个嘲讽的笑容：“连这你都要管？”
　　“成绩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
　　“无所谓……”
　　早春的料峭还在继续，冻土里的生命渐渐被唤醒。下一步究竟该往哪里成长……
　　

　　☆、第十三章 真的还是假的

　　空气多了份甜腻感，在二月的某一天里。整个学校就像被包裹进了一层糖纸里，周围呈现着一种蜜糖般的色彩。石绍杰一个上午都在郁闷中度过。早晨，与陆航以及连凯满载的课桌不同，他那张异常整洁的课桌上只端放着一只外表看上去非常特别的小盒子。
　　起初，石绍杰对于这零的突破感到十分欣慰，可等把层层包装纸拆开他才发现里面包的根本不是什么充满了爱意的手工巧克力，而是一盒看了就来气的薄荷喉糖。
　　在这盒糖的下面还压了张小卡片，卡片里的字迹让石绍杰想起放在上次那个万恶包裹里的卡片上的字，果然一行还算娟秀的字体后面跟这着的是令石绍杰最深恶痛绝的某变/态会长的签名。而那张卡的内容更是令他看到冒火写着什么『请让这盒小小的糖来温暖你冰冷的心（我可是选了盒薄荷指数最高的给你）情人节快乐——萧宇』。石绍杰当场就把那张卡片撕了对着那盒糖扯着脖子的吼：“混蛋，那种糖只会越吃越冷吧！”据说伤到自尊的石某人，整整一个上午都被一层阴霾笼罩，无论看谁他的眼神都透着忧郁。音乐课的时候，老师让全班欣赏“梁祝”。
　　结果，多愁善感的女老师被石绍杰的眼神感动，当众表扬了他对音乐的领悟感。
　　中午，在食堂大厅一落座，石绍杰便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对看起来好像恋人般的男女，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女生时不时还体贴地拿着纸巾替那男的擦嘴。那场景那意境石绍杰羡慕得恨不能直接坐他们俩中间。然后愈发忧郁的石绍杰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整个用餐过程中石某人都在以“为什么就没女生待见我”的哲学问题困扰着每个人的胃口。被烦得上火的陆航最后冷着脸扔给他一句话：“知道为什么同龄的女生不爱搭理你，而我妈却对你特别热情么？”男孩照例茫然地摇头，等待答案的时候却看到提问者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离开。然后他转头看向连凯，对方的笑意更加神秘离座前只说了句：“绍杰，别太在意这种事。”等他把希望寄托到郭英雄身上时，却发现对面男孩的表情比他还要疑惑。最后还是背后灵般突然出现的萧宇解了他的惑：“啊！原来石绍杰同学你一直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啊！”石绍杰被这句话震到差点半身不遂，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觉得似乎还不够狠的萧会长又补了句：“下次，等我奶奶回国就捉你来让他老人家开心吧。”
　　石绍杰吓得马上拉起郭英雄一起逃走，变/态他奶奶，那不就是变/态的老祖宗，究极变/态么！
　　放学后属于石教练的训练时间依旧没变，无论篮球队有没有练习，陆航都必须把石绍杰给他制定的计划完成。在暮色微醺的跑道上，郭英雄和他的身影被拉长了又缩短。在跑道中心的操场上连凯的身影却不见了，那里只剩了几个人的书包和校服外套。
　　完成计划的陆航走去小卖部买饮料，听见教学楼后有些响动。陆航的好奇心并不重，但在那些细碎的声音里他却恰好听见一个声音：“你别哭啊。”那个声音带了某种异常温润的特质，陆航认得那是连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