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正蓝(31)
“那个……连凯说没关系。”
“那走吧。”
“啊？”
“回家不是朝这个方向吗？”
“回家？”
“还是……你想去闹洞房？”
“呃……我回家。”
秋天的迹象还不明显，落叶还很零星。日渐稀疏的枝杈露出一小块天空，天是纯净的黯蓝，人造卫星孤单地闪着光亮。
“阿航，那个……之前的答辩还顺利吧。”
“嗯，很顺利。”
“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石绍杰渐渐放慢了脚步。
“如果能顺利找到工作的话，就不出去了。听连凯说，你当老师了？”
“嗯，教体育的。”
“挺适合你的。”
走过一条繁华的街道，穿过一组信号灯，那里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幽静的林荫道相较起之前的街道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石绍杰看见路灯把两个并在同一排的影子扯得很长。
“阿航，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嗯，忙是忙了点，但日子还不错。你呢？”
“我？老样子，老样子。”
“那个幼儿园老师，我听郭静说的。其实看上去还不错。”陆航转过脸来。
“郭静介绍的能靠谱嘛，估计朋友也和她性格差不多，我可没有连凯那样的勇气。”石绍杰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
“石绍杰，还记得我说的吗？”陆航突然停住脚步，“临走前，在机场跟你说的话。”
“记得，我记得……”石绍杰低下眼睑：“我全记得，只不过……”
只不过……陆航，时间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描述形容过它。你说，它到底算什么呢。算是一种物质，还是一种虚无的概念。它既可怕又可爱，你也拿它没办法吧，所以，我也是。从高中到现在，它就像是一本书，又好像一个导师，它用几年来教会我如何等你，然后又用了几年把这项技能融进我的灵魂和血液里，将等你变成我的本能。
“你家到了，快上楼吧。”陆航拜了拜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石绍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仿佛熔铸在地面上的铜像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然后，他朝着那个男人已经越来越小的背影快速地起跑，直到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
他感到自己在发抖，感到手心里潮/湿一片，感到心脏前所未有的擂鼓般的跳动。男人没有任何的挣扎，温顺地由他抱着。
“阿航，我……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总算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爱的单程票
石绍杰从刚才开始就非常郁闷。今天原本是一个好日子至少在他石某人的计划里应该算是不可多得的值得纪念的日子。早上一出门就碰见陆航和他的父母，自己还被热情的陆妈妈邀请今天一定要到陆家吃顿晚饭，这顿饭的理由石绍杰没有细究，他的注意力从被邀请的那一刻就全放在了能和陆航同桌吃饭这一点上去了。
早早地结束了篮球队的训练，石老师哼着小调和一群被称作“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们一起迈出了校门。到达自家小区的时候，石绍杰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看见一辆惹眼的跑车停在一个临时车位上。敲响陆航家的门，出来应门的居然是世界上排名第一的讨厌鬼萧宇。渐凉的天气里，这位伟大的前学生会长居然穿了一件薄到几乎透明的衬衫，这对穿着秋装外套的石绍杰来讲是种打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宇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将他领进了屋。
“石学弟，我们又见面了，你是不是很惊喜？”
“有惊没喜！”石绍杰没好气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靠门边。
“绍杰来了啊，再等等就有的吃了，今天是为了请萧宇的。航航在美国那几年多亏了他的照顾。啊对了，听说他弟弟现在就在你工作的那个学校。对不对啊？萧宇。”陆妈妈把做好的菜，一盘盘地摆放到饭桌上。
“是啊，我还要多谢石学弟一直照顾我弟弟呢。”
石绍杰歪着头，脑海里的不断过着学校里几百个学生的脸：“你弟弟叫什么？”
“他跟陆航一起买饮料去了，马上就会回来。”
过了不多会儿，和厨房的炒菜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陆哥，都说让我提那瓶大的了。”陆航先的进的屋，可说话的却是他身后的人。石绍杰熟悉那个声音，应该说他更熟悉那个称呼。然后，他就看见那颗和萧宇相似的浅栗色的脑袋，男孩与他对视的那刻，还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他一声：“石老师。”
不愧是萧家出来的孩子，石绍杰最近已经把萧啸归为世界上排名仅次于萧宇的第二大讨厌鬼。
“陆航，你是不是考虑把姓该成捌，我的亲弟弟叫你‘八哥’，我心里还好受些。”
“你改名叫萧失的话，股市都会大涨。”陆航面无表情。
“切，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也不知道我家的傻小子还有石学弟都看上你什么了。”萧宇坏笑着，故意提高了声调。
“你那张嘴如果不是用来吃饭的，就马上给我出去！”
陆航说完后，径直朝厨房走去。如今客厅里只留下了那三个男人。
“喂，你真是这变……萧宇的弟弟？”石绍杰憋了很久。
“石老师，首先我不叫喂，其二，如果你想叫他变/态的话就直接称呼好了，我并不介意。第三，对于你的问题，你不觉得问得有点多余吗？”萧啸依旧对着他假笑，并且振振有辞。
好吧，石绍杰在心里举起一面白旗，他对企图与萧家的人进行沟通的自己感到羞耻。
“石学弟，你看看，居然不介意自己的亲/哥哥被人叫变/态。当变/态的弟弟难道很光荣？”
石绍杰别过头，忽略萧宇那张故作苦情的脸。心里念叨着：总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久违的陆家菜，让石绍杰尝到了过去的味道，渗透进脑海的回忆，轻易地浮现出来。因为这些熟悉的味道。陆爸爸和陆妈妈显然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家人，两个人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到初次莅临的萧家两兄弟。萧家这两盏不省油的灯也充分地发挥优势，将陆爸爸的厨艺以及陆妈妈的风韵犹存夸得天花乱坠。石绍杰都听得食欲大减，亏得陆航还能一脸镇静地细嚼慢咽。
难耐的晚宴终于结束，石绍杰和两位主角一起走到公寓楼外。萧宇提着钥匙去开车，石绍杰往自家公寓楼的方向，迈着大步。
“石老师，哦不，现在叫你石绍杰比较合适。”石绍杰停住脚步，因为这故作成熟的语调，也因为这句话之前那声真正的冷笑。他回过头，正看见少年被路灯映照的脸。不知是不是由于桔色的灯光太过漫不经心，石绍杰突然发现，少年的脸不可思议地脱退了青涩，似乎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你给我记住，我是不会把陆航让给你的。他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这已经是姚俊手里的第三瓶啤酒，石绍杰看着似乎快要涌/出瓶口的白色泡沫占据了大半的瓶身。然后，小小玻璃瓶被重重地搁回桌面，惊天动地的响声吓了他一跳。
“这次又是什么？情感问题？”
“没有，纯粹就是找你喝酒的。”
姚俊不耐烦地又灌了一口酒，重蹈覆辙地弄出响动：“废话！你这副德行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说你怎么就不学学乖，这都多少次了全都绊在一个人身上，你不厌我都烦了！”
石绍杰讨厌如今姚俊练得犀利的眼神，低下头缀了一口酒：“这次有点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石绍杰我发现自从陆航回来之后，你就越来越娘们儿了，你是等着人家主动跟你提亲呢，还是正排号准备做变性手术？”
“呸！老子我……老子我……才，才不是……”
“石绍杰，你算算这都几年了。人家连凯都结婚了，你还能这样拖几年。要我说你就痛痛快快地找他摊最后一次牌，行就行，不行你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姚俊将瓶子里的最后一点酒都灌进了喉咙，“你都快修炼成情圣了。”
石绍杰晃着还剩下大半的酒瓶，听见酒吧DJ正把刚才律动的电子乐换成一首流行的情歌。
离开酒吧的时候，姚俊下意识地抬腕看了时间。“没末班车了，石绍杰要不要我拿车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等到石绍杰耗去了将近一刻钟仍旧没有叫到一辆出租车时，他才意识到在这一刻钟之前出于一种说不请的意识支配而拒绝姚俊好意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午夜的街头，代替公车和自行车，充当了道路中主流的除了一些大型的货车之外，就是一辆辆的轿车。不过，尽管如此，出租车特别是空着的出租车还是非常难觅的。石绍杰几乎放弃了打车的念头，沿着空寂的街道慢慢地往回走。这个时候，城市里的空气出奇的清新，比起晨雾蒙蒙的清早更能让人精神振奋。石绍杰一路走来居然越来越清醒。
又过了一个路口，刚才还寂静如海洋深处的街道开始出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石绍杰因为好奇而朝着那个声音渐渐靠近。大约又向前走了大半条街，石绍杰才在一条窄小的弄堂里发现那些声音的真正来源。
“臭小子，这是给你的一点小教训！”
“我们是在教你以后要怎么做人！”
透过一盏简陋的黄色灯泡，石绍杰看清了有两三个男人围成小小的圈，低着头，像是踢着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石绍杰原本可以无视，只要迈一步就可以，迈过那条窄小的弄堂，然后回家睡觉。
“哟，你还挺经揍的，居然还能站起来。”
“FUCK YOU！”
“妈的，别把我们当白/痴！”
石绍杰就是被那句国际通用的脏话，吸引了注意。他下意识地走进了弄堂，靠近那些人，然后看见突兀在其间的浅栗色的脑袋。
“少管闲事知道吗，识相点快滚！”石绍杰甚至没有看那个对着他正吐唾沫的男人的脸，径直地就走到了那些人中间，向那个像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男孩伸出了手。
“操，不想活了是吧！”
放弃之前的目标，几个男人现在开始围攻石绍杰。说起打架，讲白了其实也不是那么有技术含量的事。这不同于比武过招，并不讲究什么招式，只讲究力气和胆量还有最主要的就是谁比较耐揍。石绍杰媲美运动员的体魄显然占了优势，即使是在一对三的情况下。
那些男人骂着脏字，留下威胁的话，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弄堂。石绍杰这才把躺在地上的少年拉了起来：“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喉咙里挤出生硬的笑声：“你应该比较想把我就扔在这里对不对？石老师！”
石绍杰并不否认在他一路上拖着萧啸往回走的时候，确实很想就这样把他扔在路边。他后悔当初因为讨厌萧宇而没有留下他的电话，他更后悔一个小时之前拒绝让姚俊送自己回家。少年反常地嗜睡，在石绍杰把他背上肩的时候就已经不省人事。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石绍杰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尽量不去吵醒家里另两个人。他把萧啸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用酒精和红药水简单处理了男孩身上的伤口。黎明时分才和衣在男孩身边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