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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94)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 标签:种田文 温馨 布衣生活

  这一回“认亲”,虽说幕后主使者用心险恶,但也不算坏事。
  编造的户籍信息有漏洞,能尽早发现也好,及时再行补苴,也省得拖久了,日后再被哪个不怀好意的,捉住把柄说嘴。
  尽管有聂昕之当靠山,这男人到底做不到全知全能,郁容绝对不想自己闹出个什么纰漏,反倒连累了他家兄长。
  不过……
  郁容疑惑地问:“那个杜公子来头很大吗?魏国府是干什么的?”
  对方能将他的“底细”查得如此彻底,再如郁大宝的身世,逆鸧郎卫都给疏忽了,对方却摸得清清楚楚……既然聂昕之直言其是衣架饭囊之辈,那只能说明,其背景非同寻常。
  且,自打知晓聂昕之精心给自己编圆了个身世背景,郁容几乎确信,他的个人信息绝对被保护得很好,一般二般的人,哪能搞得到自己的“身份资料”……须知,若不是这回出了事,他本人都不知,原来自己“祖籍”在东岭县白山村。
  感觉有些违和。
  一方面,那杜公子的阴谋诡计,真的不甚高明。从这点看,聂昕之评价其“将痴作黠”倒是贴切;
  另一方面,按照聂昕之对他的“严防死守”,既有人“搞事”,以那杜公子的手段,不至于瞒得过聂昕之那些能干的手下。
  郁容暗自嘀咕着,却是没多嘴问。
  兄长脑子比他灵活多了,尤其在对“鬼蜮伎俩”的敏感度上,自己能想到的事,对方说不准早在心里,将前情后果推理个一清二楚了。
  聂昕之浅声回答起郁容的问题,道:“魏国公现如今不过是虚衔,谈不上甚么大来头。”
  郁容囧了。
  任谁跟他兄长比,除却今上,谁敢夸赞甚么来头?
  聂昕之低眉,沉吟了少刻,说明:“杜离之所为,许是有人引风吹火。”
  郁容眨了眨眼。
  诶?杜离背后还有人?
  略作思虑,他轻扯起嘴角:“又是哪个枕席没成的找碴吗?”
  聂昕之微微摇头。
  郁容不作声了,盯着他家兄长看,等待对方的解释。
  这回事没着手调查,这男人就能说出个一二三的真相……看来,有很多他不知晓的故事啊。
  聂昕之像是在斟酌用词,好半天也没说一个词。
  郁容等着等着,就有些……不是不耐烦,而是感到几许惊奇。
  直觉接下来的事,让兄长难以启齿。
  以聂昕之的性子,能有什么事,让他这般“羞于”说出口?
  要知道,其母当年想要毒死他这件事,早先都告诉自己了。
  所以……
  看到兄长作这副姿态,郁容如何不觉奇怪?
  “若是不方便说……”
  郁容忍不住出声相劝,虽然平常他有时候好奇心挺重的,但也不要求兄长所有的事,对他毫无隐瞒。太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诉诸于人的隐秘。
  只是他的话没说过,聂昕之忽然开口了——
  “苏枢密使视我为子。”
  郁容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枢密使是谁。
  聂昕之淡淡道:“其多次试图插手我的亲事。”
  苏……
  郁容恍然大悟:“就是兄长的大舅吧?”
  聂昕之颔首。
  郁容默默消化了一会儿男人的话语,遂面露古怪之色:
  “该不会是,你大舅要你成亲,娶个世家女、延续个子嗣。你不但没搭理他,久不成婚,现在还要与我一个大男人结契,于是你大舅迁怒于我。那杜公子想陷害我,你大舅就帮……不对,应该是随手助了他一臂之力这样?”
  聂昕之语调平静:“应是如此。”
  郁容觉得特别纠结:“你大舅……”那位枢密使大人,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对方是兄长的亲娘舅,他不好言辞不敬,遂是委婉道,“看来很关心兄长你。”
  可不吗?
  今上是兄长亲叔叔,都不乱插手其婚事,这一回更是松口,以赐婚之名义,好让自己能与兄长安心在一起。
  那位枢密使大人,尽管从血缘上也是至亲吧,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却只能算外人。
  管天管地,居然管到外甥的亲事上了。
  关键在于,事实上他根本管不了。
  便将矛头对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吗?尽管没真的采取措施,可感觉还是……
  搞笑。
  聂昕之出声,重复说了句:“其视我为亲子。”
  那又如何?
  兄长自己又不是没父亲。
  昭贤太子的贤名,当年在市侩之间都有传颂,就算其英年早逝了,好歹聂昕之那时有七八岁了,在这个普遍早熟的年代,其彼时勉强也算是小大人了,不提还有今上这个亲叔叔在。
  不敬地说,枢密使大人想拿兄长当儿子,为免有些自视过高,且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有这种想法,都可以按上个藐视皇室的罪名了。
  腹诽了一通,郁容忽是眼神一凝——
  不对。
  细听兄长的语气,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据了解,聂昕之非常、非常不喜欢苏家。
  早先郁容以为可能涉及到权力争夺什么的,毕竟,枢密院与逆鸧卫的关系极是微妙,舅甥的关系紧张也不无理由。
  现在却知晓了,至少在枢密使大人单方面,其是看重兄长的。
  反观聂昕之,对枢密使大人,乃至整个苏家,包括郁容知道的那两个表弟,态度淡漠到不如对待陌生人……这一对比,真真是蹊跷。
  好一番思虑,郁容忽是灵光一闪,然后把自己给吓到了。
  自个儿可真是三观尽失,脑洞碎裂天了。
  聂昕之这时又开口了:“此次是我连累容儿了,”素来不冷不热的嗓音,罕见地带上丝丝温热,“这趟回京,我会处置好这等繁杂人事。容儿尽可随心所欲,无需劳神忧虑。”
  郁容表示他一点儿不忧虑,就是……
  抓心挠肝。
  不知怎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脑洞可能是真的。
  忍了忍,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了声:“枢密使大人是兄长的亲大舅吗?”
  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聂昕之总能明白,他家容儿漫无边际的话语里所隐含的深意,没再怎么犹疑,道:“长者是非,原不该由我等小辈置喙。然则容儿一旦进京,难免有心怀鬼蜮者,意欲妄言乱惑容儿的心神。”
  郁容点头点头。
  聂昕之继续说着,非常的果断干脆:“家母是为苏家养女,与苏枢密使有私。”
  郁容:“……”
  居然不是他思想邪恶,给猜对了?!
  怪不得……
  枢密使大人视兄长为子……等等。
  兄长他,难不成,其实应该姓苏?
  郁容不由自主地拍了拍额头。
  瞎想什么。
  这种事必然会对兄长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还是别探究了。
  想着便张嘴欲言,话没说出口,他拍着脑瓜的手被人轻握住。
  聂昕之轻声道:“稍安勿躁。”
  郁容默默地叹了口气:怎么安得下来了啊!
  他是不在意兄长有什么样的娘,或者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身显赫,但是,想想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事,这男人知道得清清楚楚,说不准……当年遇到了多少糟心事。
  至此,他突然明白了,那位先太子妃为何想杀死亲生儿子了。
  有些话,开了第一句口,想继续说下去,就不再是什么难事。
  于是,郁容听到他家兄长,以着简短精辟的言语,对他说起陈年往事。
  比如先太子妃,虽然不是真正的苏家女,但其生母与苏家彼时的主母是姐妹,父母双亡,便被苏家收养,然后与苏枢密使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实际上的表哥……大抵是表哥表妹那些事。
  再如,苏家这么厉害,厉害到家主敢与太子妃通.奸而没出事,是因为当年的太后,现如今中风在床的太皇太后出自苏家。
  也是她做主定了昭贤太子的婚事。
  朝堂与后宫素来密不可分。
  郁容对这些事没兴趣,聂昕之说的时候也是一句话带过。
  反正就是,先太子妃嫁给昭贤太子,不到七个月生下了聂昕之。
  早产本身不算什么。
  但……
  先太子妃一直在心里将聂昕之当成了她和苏枢密使的孩子。
  过了一些年,她发觉他又不是,冲动之下,想杀了“错爱”了七年的儿子。
  郁容囧:这是什么逻辑?
  再说聂家这边。
  彼时昭贤太子身体已经大不好了。
  不管那位余日不多的太子,或者今上,坚信聂昕之是聂家的种。
  问题是,当时的帝王,也即现在所称的先皇,起了疑心。
  于是给聂昕之做了滴血认亲。
  郁容:“……”
  没想到,聂昕之与昭贤太子的血没溶合到一块儿去。
  尽管昭贤太子与今上依旧认定聂昕之是聂家子弟,但先皇无法认同,气怒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病倒在床的先皇险些在冲动之下,将聂昕之的名字从聂家家谱里抹去了。
  正是因此,在昭贤太子去世后,不到三个月,先皇即将驾崩时,将皇位交给嫡幼子,而不是聂昕之这个皇太孙……当然了,或许,也是考虑到,今上年龄大上好几岁的缘故吧。
  再说先太子妃,对聂昕之下杀手,被今上及时发现,总算挽回了一场悲剧。
  按律法宫规,其原该受到处罚,却因有孕在身,不得不赦免。被圈禁在院子里,有人把守,随意不能进出。
  之后……
  按照郁容的说法,这位像是失了智的先太子妃,简直是各种“作”,甚至服毒想自杀,导致二胎聂暄也早产了。
  先太子妃难产而亡。
  聂暄差点跟着一命呜呼,最后勉强救回来了,却落下了个先天不足的病症,一辈子都要与药为伍。
  七八岁正是敏感的年龄,聂昕之就遭遇了这乌泱懊糟的一堆腌臜事。
  同一年里,父亲、祖父先后离世,母亲在次年正月也亡故……
  现实几番变故,聂昕之在那几年就变成神经病了——郁容总结之语,咳。
  直到他十四岁跑到军营。
  那时,今上的皇位坐得不太稳,北戎趁机南犯,聂昕之就随军出征,在边疆厮杀了好几年。
  立下汗马功劳,其在十八岁生辰时凯旋,遂受封嗣信王,执掌逆鸧卫。
  其后,今上与他商议婚事,聂昕之直接以喜好男人回拒了。
  真实原因是,因受母亲的影响,他对女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尽管聂昕之本人与官家没对外宣扬性向,但由于他一直不成婚,于是私下里,很多人有些猜测。
  有一段时间,如那位杜公子一般,想自荐枕席的人挺多。
  才从战场归来的聂昕之,比现如今的聂旦更喜怒无常,对待无论什么人皆不假辞色,甚至有些过激的手段,直把人家吓傻了。
  门神王最初的恶名就是他当初的爱慕者们传出的。
  旋即,聂昕之的行情一落千丈。
  猫嫌狗不理。
  唯一不“嫌弃”的就是那位杜公子,然而其种种作为,只给聂昕之留下“人丑多作怪”的印象。
  郁容:“……”
  ——怪不得这家伙有时候说话特别毒舌,原来是当年练习出来的吗?
  他想,早个五六年遇到兄长,估计他俩兴许就搞不到一块儿去了。
  哪怕聂昕之只是简单地描述了当时的状态,都觉得兄长太讨人嫌了。
  熊得让人想打一顿。
  可惜,今上是个“宠儿子”的好叔叔,由着自家侄儿熊。
  随着年龄增长,聂昕之的性子彻底沉淀了下来。
  遂遇到了郁容。
  第一眼看到笑得特别好看的小大夫,他就怀疑对方在勾.引自己。
  郁容黑线。
  之前还心疼得不得了,现在手好痒,想揍人。
  聂昕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容儿一直盯着我看。”
  郁容死命地回想。
  第二次见面……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想不起来了。
  “你太小了。”聂昕之说道,“我怕拒绝了你会哭。”
  郁容:“……”
  兄长的脑内剧场比他的还丰富。
  聂昕之道:“故而便决定应了你。”
  郁容眯起眼,回想了一遍这几年的种种。
  难道真是自己主动追求的兄长?
  等等,当年是谁把他关到荷蛰小院好几天的!
  兄长这是颠倒黑白,混淆事实啊!
  诶,不对……
  郁容忽而凑近男人的脸……一股好闻的酒味。
  梨花白?好像还混合着竹叶香。
  二者皆是旻国鼎鼎有名的美酒,一清香、一淡雅,清新味淡,度数却堪比最烈的烧酒了。
  关键是,两种酒混合在一起,喝了特别容易醉。
  怪不得兄长的脑子好像突然坏掉了。
  感情是醉酒了。
  问题在于,他啥时候喝的酒?
  郁容想起什么,偏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茶壶。哪个家伙干的,把两种酒倒在了一个壶里?
  一时没空追究了,郁容看向还在低语着的男人,轻叹了声:“兄长别叨咕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聂昕之正容亢色道:“青天白日,何以纵情佚乐。”
  郁容失笑:“兄长你想多了。”
  聂昕之睁着黑黝黝的双眼,盯着年轻大夫的笑容,静静看了半晌,忽是伸手摸了摸其眉尾的一点痣:“尽皆遂容儿之愿。”
  郁容有些懵。
  他有什么“愿”?
  下一刻,天旋地转,被人扛起来了。
  郁容:“……”
  走过檐廊,进了卧房,倒在床榻之上。
  郁容囧囧无语。
  想挣扎吧,顾虑到男人醉酒的状态,到底忍着了。
  遂是一通胡乱地啃。
  年少火旺,郁容情不自禁地想回应。
  聂昕之的动作倏然停下了,怀中人成了他的抱枕……睡着了。
  郁容:“……”
  唯有一个“心火如焚”,特别直观形象地描述了此时的感觉。
  好想,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离幻的雷
多谢散步的蜗牛的手榴.弹
    
1.8

  火烧火燎的, 还被人当成抱枕,肉身相贴, 郁容觉得口干舌燥的, 根本无法与以往那样,陪着兄长一起补个眠。
  再者,大夏天的, 潮热焖蒸,身旁男人的体温偏高,真的让他受不住。
  遂悄悄的,翼翼小心地拉开束缚着身体、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臂膀。
  幸好,许是酒醉的缘故, 酣睡中的聂昕之倒是“乖巧”得很,禁锢郁容的双手, 没用特别大的力气。
  使上些许技巧, 郁容缓缓从男人的怀抱间“钻”了出来。
  费了这一番心力,好容易下了床,累得浑身汗涔涔的,难受极了。
  最难受的, 不是肉身的热,而是心火一时半刻不得消。
  郁容注视着聂昕之熟睡的模样, 想到对方是醉酒的状态, 应该不如寻常那样容易惊醒……静静地在床边坐了片刻,待心里的躁动舒缓了些许,便起身离开了卧房。
  遂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就在这同一座小院里, 卧房那头但有什么异动,在这边立刻即有觉察。
  郁容安心地忙活了起来。
  不为别人,为他自个儿,做上一份解热清心的茶水。
  翻了翻橱柜,果如他所想,有好几种品质极佳的干花。
  毋庸置疑,这些东西是聂昕之着人准备的,尽管这个小厨房,一般不太可能会用上。
  思及此,郁容对他家兄长撩了不负责的埋怨,瞬时烟消云散了。
  这世间唯有聂昕之,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对他好。所以,那家伙偶尔犯熊的事,就没必要斤斤计较啦。
  这样想着,郁容两手做起了准备。
  一边取了菊花、金银花与莲子,制茶自己;
  一边取葛花和干莲,用以制解酒汤,等聂昕之醒来,喝它去去酒邪。
  聂昕之才入睡,约莫一时三刻不得醒。解酒汤不难做,郁容便先服务自己了。
  谁让他心中郁结了好一团的火呢!
  遂花费了些功夫,取莲子掰开,只要里头的莲子心,配上三两菊花与金银花。
  莲子与干花以沸水冲泡洗茶,迅速滤出,再入炭炉上的茶壶,壶里是烧开的山泉水,便焖个一小会儿,莲心茶便好了。
  莲心长于去心火,还能固精;菊花与金银花无需赘言,对火旺有很好的清解之效。
  这样的夏日,喝上一盅莲心茶正适宜清暑解热。
  一碗茶汤入了肚,郁容静静地坐在窗户前,吹着微风,惬意地眯起眼,心里想着聂昕之所说的那些事。
  如杜离之类,照兄长的毒舌,騃童钝夫,小黠大痴,无需什么担忧顾虑的;
  至于视兄长为亲子的枢密使大人……谁管他?
  尽管吧,郁容对朝堂不甚了解,尤其是政治的敏锐性,匮乏得很,但从聂昕之的字里行间,他还是捕捉到蛛丝马迹。或许,是男人有意透露口风也说不准。
  那位苏枢密使,甚者兴许整个苏家,好日子过不了太久了。瞧瞧,庇护他们的英王被圈了;出身苏家的太皇太后,不但瘫着起不了身,神智也迷糊了。
  种种皆为讯号。
  这样看来,那苏枢密使,如此“看重”聂昕之,谁知道是不是另有图谋呢。
  视聂昕之为亲子……想到那人与先太子妃的勾当,郁容就觉得犯呕,真真是大言不惭,好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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