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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130)

作者:司马拆迁 时间:2021-10-09 04:43 标签:年下 朝堂之上 江湖武林

  天地之间不断远离——宗师之中第一人的“象”,是法天象地,袖手天地,袖里乾坤!
  他袖中囊括寰宇,犹如神人。本就广袖宽袍,衣袖不仅宽,而且长。衣衫只是纯色纱绢,漆黑如子夜,不特别华贵,人更是色目高鼻发色与众不同,却有古之名士风度。衣袖扬摆之间,再次拂过,他足下云层向两侧拨开,烈日当空,云层下是千万里平原,可不知何处,竟骤然涌出江海巨波,那波涛汹涌越荡越疾,汪洋恣意,水到之处沙漠丘陵都成海岸。舒效尹抬掌。
  ——一只如玉石的手掌抬起,只听得万马奔腾又如刀枪剑戟金戈铁马之声,万里波被左右拉开,向海水两端堆起,恰如万丈水晶墙平地拉高,涌动不休的海水一旦被拉高,立即冻为寒冰,水中珊瑚游鱼珠贝皆被冻住,却又历历可见。那海底竟留有一道深痕。遥想出剑之际,隔海一剑,劈开海波,剑气过处巨浪冻结,在海底留痕二三十丈,这一剑之威,当时该是将整片海掀起,真正倾江海之水,使海浪排成山峦,冻成冰山,遮天蔽日,巨冰雪峰倒插云中,成此一剑。
  舒效尹见此一笑,手掌横划,他掌下千万丈所过之处,海波凝成的两堵冰墙倒塌,左右激撞,飞珠溅玉,顿时消融两三成。就在那海水回荡的珠玉雪浪之中,海中忽然如笋一般升起群山,四峰环抱一峰,那一峰越升越高,拔地抽起,顶端险些要与天相接,刺破云层。
  却听金石之声大振,振聋发聩,那峰顶竟忽然向斜下方滑去,砂石簌簌,山峰从中被人削断,削面光滑,半座山沿着那削落之处滑动,又坠入深海,不能尽数被海水淹没,在海面上留下碣石。
  这海与山的遗迹出自一柄剑、一人之手。舒效尹评道:“一剑开海,一剑削山,四十年来我唯一酣畅的一战就在此,可惜世上再无乐羡鱼。”世上不留她的遗迹,斯人此去,唯有舒效尹的天地之“象”中留有她昔日剑痕。今朝便以剑痕示乐逾。
  乐逾遽然退后,舒效尹知道他看出了。乐逾双目扫来,道:“这并非你与我母亲三十年前的一战,而是近十年内,她自‘微妙’入‘通神’以后。”
  乐羡鱼与北汉国师的第一次论剑,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有人写出传奇,道是那一日隔江论剑,她如何凌波涉江,在何处江浦整过环佩,何处又有她遗留的佩兰香芷。但乐羡鱼死前赴北汉,与北汉国师二度论剑,则是任何人都闻所未闻。
  更有可能,她天人五衰之际还与宗师之中第一人论剑,便是因这论剑而死。
  舒效尹道:“你来是要与我一战,既要与我一战,不妨先观此剑。”语罢将袖中剑抽出,剑光如雪,弥漫一地。乐逾瞳孔收缩,弥弥手中吴帝为她“寻得”的纤纤是假,北汉国师手中竟有真纤纤!
  乐逾疾声道:“纤纤为何会在你手里!”
  舒效尹道:“那一战中,你的母亲折断‘太阿’。那一战后,却没有带走‘纤纤’。”他眼前只见当年,那丝巾道冠束发,一身青衫道服的绰约女子连夜邀战。她能引江海之水,他就让天地间都是沙漠瀚海,纵有江海水,倾倒其间也会沉入泥沙。但她却使江海水须臾之间尽化冰雪,瀚海纵横百丈冰,她足下水波化为冰崖层层涨高,随她冰雪之中出一剑。
  夜色下冰崖寸寸裂开,那一道纤纤剑光漏出,唯有剑光如皓月冷千山,划破夜空,映照万顷冰川,却不是刺向他,而是从她掌中抛出。他的剑锋刺入她肩头,她眉心微蹙,却唇边含笑,素手失去血色,两指轻拈“太阿”,翻腕折断剑锋。
  乐逾握紧颀颀道:“为何——”
  舒效尹眉间闪过一丝怜悯,道:“若‘太阿’仍在我手中,你岂有半分生机。”
  她以一身修为,折断太阿,为乐逾今日换一线生机。她将初生幼子的命格为赌注,用乐氏命数承担宗师带来的浩劫,可最终还是不忍,还是愿用性命护她的骨肉最后一次。终有一日,她知道她的儿子将登上天阙与当世第一人一战,知晓这三十年来的前因后果。到那时他恨她也好,念她也罢,这一世在他知道天命棋局以前,她与他母子之缘已尽。她既不惜拿独子的命格与北汉国师豪赌,也不惜为他拼却一死折断太阿。
  那一日战毕已是黎明,她肩头染血,却只以丝帕拭衣。当那素帕染血,随风飘落,冬日初出云端,她人已远去,只留纤纤剑遗落在地。依旧是盈盈凌波步,却再不似往日作女冠子打扮佩剑远游,不能再一步飘出数丈。她本就天人五衰,经此一战,经脉寸断,只余真气支撑,到这一口气也散了,就会力竭倒地,就此长睡不醒,直至身体化为尘土。
  乐逾骤然悲恸,难以言喻,一时之间喉中失去声音,只是闭目,良久道:“我母亲,她留了什么话?”
  舒效尹抚纤纤,想起她临行前留在天阙长风里的一句,道:“她说,‘不如归去’。”
  归去是归于何处?她自山海间来,自然要归于山海。但这世间哪一处不是山海,哪一处不可埋骨归去?舒效尹记得那一日她不应该多耗用真气,仍要潇潇洒洒,提气轻身,迤逦而行,遥遥见得向西行去。天阙再往西,是绝域孤岭,人迹罕至,却极其壮丽。她就这样一路西行,尽管走得比平常慢许多,却能更仔细地看山看水,无论在什么地方用尽力气倒下,或托身于山,或纵身入海,都算到这世上远行过一遭,兴致已尽,可以归去了。
  舒效尹看向乐逾,在他眼中,子不如母,乐羡鱼三十岁时早有与他一战之力,乐逾却枉费思憾与沈淮海相助,只不过刚摸到伪宗师的边。舒效尹倦怠之余也觉无味,沉吟道:“为你母亲,我再给你一次抽身退步的机会。”
  乐逾握颀颀在手,扬眉道:“不必。”这世上哪个男儿不想与天下第一人一战?舒效尹低笑道:“既如此……”母亡于他手,子不应再亡于他手——但这对母子非要如此,他便许她与他一死。
  太阿已折,他袖中所藏是“纤纤”,舒效尹道:“出剑。”乐逾长剑追来,忽起长风,吹拂天地,舒效尹竟被风吹得退开数丈,散发广袖,犹若神人。
  剑尖离他越来越近,那一剑是乐逾所创“神鹰”,取意“神鹰梦泽,不顾鸱鸢。为君一击,鹏抟九天。”这鹏抟九天的一剑几乎割裂衣袖,舒效尹长声吟道:“意树发空花,心莲吐轻馥。”
  剑锋与他身躯之间,忽现一层金光,他以手掌抚过,两指间金芒盛放,竟在须臾间生出一枝金莲,与思憾的宝相金莲一般无二!乐逾虽惊,剑势却停也不停,向舒效尹逼去。舒效尹气息一丝不乱,道:“第一招。”语罢倒持金莲,与颀颀相撞!
  思憾的金莲之“象”乐逾已经破过,此时剑刺入莲花,才知这金莲之“象”与思憾的金莲大不相同。舒效尹以“法天象地”生出的金莲比思憾更坚不可摧,这一激撞之下颀颀与金莲发出金石振鸣之音,乐逾虎口发麻,连带整条手臂都麻痹起来,剑招在这一碰下即刻带上凝滞之势。
  但舒效尹并未出全力。乐逾心思电转,他所说“第一招”是什么意思?剑未出鞘,“象”是他人之象,舒效尹有意相让,也是他这宗师之中第一人本性自傲,与晚辈过招要让上几招。
  乐逾心道:我且看你让到什么时候!不顾手臂震麻,又出一剑“神靡”,这一剑有神鬼惊骇之威,舒效尹身形又后飘,吟道:“红尘朝夜合,黄沙万里昏。”乐逾听得“红尘”二字,已知他要用谁的“象”。果然他双袖之中扬出两卷红浪,遮天蔽日,全是纷扬的绯红飞花。
  漫天飞花在乐逾“神靡”一剑下被震散,碎为胭脂般的细粉。舒效尹仿佛有些讶然,乐逾这一剑在他预料之上,他唇角带笑,道:“第二招。”
  他每一招都拟出一番乐逾曾破过的“象”,但细究之下,千变万化,舒效尹竟能将每一位宗师的“象”一一施展,施展得比那些造出这“象”的宗师更为精妙。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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