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279)
现在对于林远琛来说是最关键的一段时间,事业越往上走,会有更多事情挤压着临床工作的占比,而对于陆洋同样是考验,大量的病例和手术过手,更长时间更大权限的科室管理工作,他也真正开始挑起心外梁柱的位置。
复杂先心上的突破引起了关注,国内心外这个专科的圈子里已经有了姓名,压力也伴随而来。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手术很顺利,陆洋换了衣服,没打算离开医院,去了侧门外的全家想要买杯咖啡。
手机里,林远琛传了消息过来,是这次心血管疾病学术会议相关的材料,以及他今晚一点回到上海,会直接过去会议酒店。第一天的安排不多,工作主要都在第二天,对于陆洋来说,可以算是这段时间来稍稍休息的片刻。
但今晚陆洋还走不开,刚才手术的患儿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最早也得明天上午才能过去。
想要把上午那个病例的情况简单描述一下,发过去询问林远琛的意思,但敲着文字的手指还是渐渐停了下来,有几分迟疑。陆洋坐在全家窗边的高脚椅上,一边喝着温热的美式,一边抬起头,视线移向了窗外依然时不时有车流经过的马路,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前两天的那几句言语冲突。
片刻的停顿后还是把文字都删除了,回复了一句收到,并告知了自己明天查了房再到酒店的安排。
林远琛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是机场广播的声音。
“明天你到了酒店可以先休息一下,中午吃过饭,有个小聚的场合,你跟我一起去。”
听筒这一边的陆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
“好的,那我再完善一下会议发言的材料,明天上午发过去。”
“可以,”林远琛说着又问起来,“脚好一点了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洋自己先说了保证的话,但林远琛还是训了一句,“走路就好好走,不要再在下楼梯的时候看材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知道了。”
大概是之前的那点不快,还没有完全烟消云散,两个人的语气都有些僵,电话匆匆挂断,林远琛应该也是快要进安检了,陆洋吁了口气,开始慢慢吃着东西,但脑海里始终想着的都是今天找到自己的那位叫陈蓉的准妈妈和那几份胎儿的检查报告。
店门依旧像往常一样时不时自动感应着开关,发出熟悉的音乐铃声。
周末没有手术和门诊安排,酒店在浦东,陆洋早晨查过房交代了接下来两天所有的工作,便坐车到达了会议地点。上午的会议开幕日程林远琛也没有出席,回了趟学校处理事务,陆洋上楼开了房间,洗了个澡,定了闹钟后倒头便睡。
就算睡觉也不敢关机,要紧的事情都会电话联系,手机便放在另一边的枕头上,虽然偶尔会震动,但陆洋睡得很沉一直没有被吵醒。
直到快十一点时,钻进窗帘缝隙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陆洋渐渐醒转,摸过手机看了一眼上午的消息,科室运转一切正常,林远琛半个小时前从学校赶了过来,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简单洗漱,抓了抓睡觉时压得有些塌乱的头发,陆洋刚从卫生间出来,坐回床上就接到了电话。
林远琛在门打开后,上下来回打量了一眼给自己开门的小兔崽子,听到陆洋规矩地喊了一声老师,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指来指床,让他坐下,自己在对面也拉过了椅子。
手指轻轻触碰按压了一下脚踝和脚背的皮肤,崴伤的肿已经基本消退了,看不出什么痕迹。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天冷林远琛手也凉,还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等老师简单确认了一下之后,陆洋就缩回了腿,站在了地毯上。
“走路什么的没影响了。”
“那就好,地上冷,坐回去吧。”
林远琛想到前几天陆洋脚上包着纱布,整个后脚跟肿得鞋都穿不进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还好是年轻,恢复力不错,以后小心点。”
“知道了。”
“这两天睡觉还是得垫多个枕头。”
“好的。”
看到不想再被啰嗦地训斥,又是马上乖觉回话的陆洋,林远琛本来还想着把之前闹了点别扭的事情,摊开来再谈一谈,但想了想还是不提了,便讲起了别的话题。
“怎么样?最近的工作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陆洋眼睛里的那一丝犹豫非常短暂地闪过,林远琛都差点错过,但下一刻便听到他开口了。
“倒也没有,都挺顺利的。最近几个比较典型的病例,我都有发资料传给老师了。”
“全都发给我了?”
“嗯,都发了。”
今年上来自己还挺顺利,但也因为升迁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科室临床上的工作渐渐地把重心往小孩子身上移了,这两年比起师徒,彼此间渐渐变得更像是战友。
陆洋脸庞上原来那点还没完全褪去的锋利感也慢慢淡了,快三十了,是得更成熟一些。
林远琛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都回归寻常,只是笑着拍了一下陆洋的肩膀,站起身,准备先出去,“收拾一下,下来吃饭吧,6楼自助餐厅。”
陆洋点了点头,“好,我换个衣服,马上下来。”
西餐自助餐厅。
左边的大理石台和长餐桌围起来的区域是取餐区,右边的用餐区座位还挺空荡,没有太多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参与会议的前辈同行,陆洋刚走进来就认出了几位教授,免不了一阵问候寒暄。
连片的巨大玻璃窗外是布置得精致素雅的地中海风格庭院,只是现在是寒冬,外面的风湿冷凛冽,要是在夏夜,这倒是一个喝酒聊天的好去处。
有些意外地看到程澄也在,陆洋走过去坐下,连接着庭院的玻璃门边,林远琛跟另一位业内的前辈在讨论着什么,两个人都微微皱着眉头,脸色凝重。
“吃什么?自己去拿。”程澄面前的盘子里很满,一看就是真饿了。
“程哥,你不是在休时隔两年的年假吗?”
“是啊,绍兴没去成,这两天又陪钓鱼,又当司机的,”程澄半自嘲着说道,“赶紧吃饭吧”
这次陈院也会过来,陆洋想了想,便没再多问,去取餐区盛了一碗白粥端回来慢慢喝着。
等林远琛回来的时候,看到陆洋面前只有碗白粥,“怎么啦?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没有啊,先喝点粥而已,”陆洋说道。
“要不然说你们出来吃饭真是亏,一个一直不坐下来好好吃,另一个几百块的自助餐,在这里喝粥。”
程澄半带着调侃挖苦了一句,林远琛没搭理他,径直去取了一些食物,端到桌上。
“大师兄说午后再过来,下午日程开始前能赶上。”
“怎么了?”
林远琛看了一眼还在一汤匙一汤匙舀着喝粥的陆洋,伸手把他面前粥碗拿开,把一盘食物推了过去,一边回答着程澄的话。
“说是有一个比较难的老年患者,之前的手术是在深圳做的,还说等会儿也得问问老师的意见。”
程澄耸了耸眉,“看来是有点难搞的。”
“有什么事拿不稳的,问一下也是正常,而且之前在深圳给老人做的教授也是老师以前的进修时候的同门,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能让闫怀峥犹豫,要么是病情上着实有些回天乏术,要么就是人情问题了,程澄想想也没再继续谈论,反而是问起了陆洋后续的计划。
“啧,诶对了,那他过段时间是不是要来跟车了?”
“跟车?三个月救护车吗?不用,他之前有一年半急诊,而且指标也总是变,现在是要上网写科普做视频。”
“嚯,时代真是变了。”
“那肯定,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听着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陆洋用着刀叉一直安静地吃饭,并没有注意到林远琛时不时往自己身上飘过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