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291)
这样的默契和能力是经年累月慢慢教导和磨合才能成形的,他不止一次听程澄半开玩笑地说过林远琛的严厉,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师故意吓唬,现在看到陆洋在手术台上的优秀,才大概明白也许那些之前说过的严厉都是真的。
时间的流逝似乎因为专注而变得模糊,直到确认可以关胸,何霁明才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清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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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睡眼惺忪地望了一下窗外还灰蒙蒙的天色,本来不用这么早醒,但是留观室里还有一个半夜送过来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走路时撞在路灯上磕破了脑袋,程澄裹在厚实的毛毯被里不想起来,但磨蹭了一下后还是迅速罩上外套,穿了白大褂挂了胸牌准备出去。
也不知道那小屁孩儿在楼上见习有没有出差错,程澄看了一眼手机很平静,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何霁明虽然对这个行业一直怀揣着热爱与敬畏,能力也随着刻苦慢慢提升,但有的时候还是会笨手笨脚的,外科那边手术室又为了不出感染差错会格外严苛......
一边匆匆走过走廊,程澄心里想着等会儿还是自己主动问一下,看那小屁孩儿昨天闷头闷脑搭错线的样子,怕是被骂了也不跟自己说,然后憋在心里自己郁闷。
留观室内躺着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好转了很多,额头上的伤口缝合包扎之后又输液睡了一晚,整个人算是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一直在问什么时候能出院,嚷着肚子饿。
程澄给他做了一些基本查体,确认了一下,看他聒噪不停,便也摇了摇头准备开手续。
全都忙完了回到值班室准备接着再眯一会儿的时候,开门就看到了刚回来的何霁明,多看了一眼时间,倒也不算意外。
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工作时的那点小摩擦还没有完全说开,两个人视线相对的时候都有些莫名的别扭,似乎双方心里都还压着气。
程澄关上门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医院食堂的早餐偏清淡,他打算叫外卖,看着手机一边也抬头瞧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对方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似乎不打算先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郁闷,啧,真是小孩子,自己到底是当老师的,得成熟一点,程澄便先压下了自己的脾气,问道。
“怎么样啊感觉?见习了一次,大概知道手术室的工作了吧。”
“嗯......还挺辛苦的,陆师兄手术结束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累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那当然,他们最近忙,肯定是连台的啊,”程澄说着,因为听出了何霁明话语间的失落而抬起了头,皱了眉头,“怎么了?被骂了?”
“没有没有,”何霁明连忙摇头,“我没出什么岔子。”
“那不就好了,这次是让你提前去习惯一下,他们科室一般都会给小医生机会帮着缝合关胸之类的,你可以先看一看,有个印象,”程澄看上去刷着外卖软件,问得很随意,实际上心里也挺烦躁的,而且见何霁明低着头,明显就是心里有事儿的样子,又让他想到了昨晚,语气也有一些冲了起来,“没出错干嘛一脸郁闷,怎么了啊?”
何霁明看了一眼面前的程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叫人看不透情绪,在停顿几秒之后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是觉得我跟陆师兄比起来的确挺有差距的,我总是认为自己很努力了,可是我今天看了他们手术,我才知道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可能是真的,比起别人付出的,我可能......”
程澄本来还努力平静的心态在何霁明开口又提到陆洋时,就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他平时最不喜欢这小屁孩儿瞎琢磨,有什么话也觉得应该坦诚交流,原先克制着的那点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极难得地急了眼,站起来看了看桌面,只有一把当做镇纸用的透明长尺,拿起来就大声斥道。
“一天到晚‘陆洋陆洋’的,你到底在琢磨什么呀!你干嘛非要盯着陆洋比啊,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了,不要去在意他们嘴碎,你怎么就死活听不进去呢!天天讲羡慕陆洋,怎么,你也想找打是吗?”
说着就挥着尺子往何霁明皮股上腿上连着抽了四五下。大概是第一次这样打人,上次动手追溯起来还是几年前提醒陆洋的时候,程澄不太懂得控制力道,几下的力气都不轻,何霁明没有防备,被抽的瞬间就痛得龇牙咧嘴着连退了两步。
“嘶——你怎么打人啊!”
虽然隔着裤子,但这样用力的打还是挺疼的,小年轻不知道是被惊吓后的疼痛还是被挨了打的那点无措逼得一下子就红了脸。
“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你还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我看讲没有用,揍才能把你揍清醒!”
说着又扬起尺子往何霁明身上揍下去,气急了也没顾上缓一缓力道,还是重重地落着尺子,何霁明要跑要躲,却被一把揪着白大褂的下摆拉住,洗手衣本来就薄,好几下连着落在囤峰上,痛得何霁明倒吸着凉气,嘴里也一直嚷着。
“你不能打人!你!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程哥...程哥等一下等一下!”
“你不是羡慕陆洋嘛?你倒是试试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不要去看别人,经历不同想法不同,你老是去瞎比什么呢你!”
打得完全没有章法,就像是平常家里大人揍小孩子一样,扯着衣服就抽,何霁明又痛又急,脸都皱在了一起,拼命想要挣脱,只是没想到程澄平日里看着温和,但力气却完全超出想象,扯着自己的白大褂弄得他就像被揪着尾巴抱头乱窜的老鼠一样,想跑还跑不掉。
“你不能打人!我说得哪里错了,你都不等我说完...啊!嘶——啊!你!”
噼里啪啦的抽打声音还不小,伴随着每一次尺子贴肉的动静都是一次猛地炸开的辣辣痛楚,
“你不嫌丢人接着喊,等会小张她们全过来!”
“那...那你停一下,停一下!真的...真的疼!”何霁明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父母没怎么动过棍棒,一下子受不了,说话间连眼睛都有点红了。
“我可以停啊!你呢?你醒了没有!醒了没有!”连着最后狠抽了两下,疼得何霁明脸都白了,但程澄依旧是气得不轻,用尺子指着他,语气严厉,“你可以医教科去学校投诉我打人,但是我告诉你,你再钻牛角尖,再瞎琢磨有的没的你试试看!”
“明明是你,我话都讲不完你就动手!是,我是羡慕他,他那么强,平常来急诊的时候就不说了手术台上还更厉害,我就是想说......”
何霁明见他好不容易停下来,立刻又逃开了两步拉远了距离,双手捂着自己身尐后,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觉到又疼又烫的两团肉都微微肿起,讲着讲着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哽咽,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觉得自己哭出来的话就太丢人,平静了两秒却还是忍不住委屈的语气。
“我很羡慕像他那样成为他老师的骄傲,我可能比较笨,但其实对比一下可能是我还不够努力,你多多带带我,多教教我,我也可以像他那样什么都能处理的。而且我也觉得想跟他比是件不好的事,你不也带过他嘛,我只是......有的时候觉得你会不会因为我有点跟不上就后悔收我......”
唉。
程澄把尺子扔在沙发上,手指捏着自己的眉间,长叹了口气,有些头痛。
以前虽然颜瑶,闫怀峥和林远琛都开过玩笑,说还是自己最得陈院的心,但说句实在话,陈院素来极为注重平衡,无论是牵线使力,照顾安排都是讲究一个凭本事都有机会,一碗水端平,所以这些话更多的也只是调侃。
所以他不太会处理这样的情绪,而他这么久以来也没学过怎么样去跟学生沟通,很多事情他也没有经验,也同样是在摸索。
陆洋当时跟着自己工作的时候已经能力出众了,加上那时候的心结和执念不是自己能解的,他更多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劝说,况且后来陆洋分明一颗心思都是离不开心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