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10)
直到最后,他才出声:“我的要求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别让我爸妈发现,二他必须死。”
语气是晏尔从未听过的阴沉与刻毒。
在这样冷寂的时刻,黄纸、朱砂、糊成一团的诡异图案和裴意浓锁门离开的身影……
一切都显得如此诡谲,仿佛是一记无形的耳光,在告诉晏尔: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裴意浓。
那只离魂一头撞过来,钟悬往旁躲了一下,晏尔在穿过墙壁之前紧急刹住了车,魂体转半圈,转过来一张皱成一团的脸,脸上表情半是生气半是发愁。
钟悬有点想笑,又觉得稀罕:“不去陪裴意浓了?”
晏尔没有搭理他,神色凝重:“你懂不懂符箓和阵法?”
钟悬摊开手:“我看看。”
晏尔思索片刻,把还记得的那部分画在他手心,画了几笔又觉得不对,好像是从另一个方向拐过来的……
如此反复几遍,钟悬撤回手,从桌洞里抽出课本准备早读。
晏尔期待地飘过去:“你看明白了吗?这是什么符?”
“这是什么符?你画明白了吗?”钟悬问。
一人一魂对视几秒,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不堪用的废物点心。
早读铃响起后,关巧巧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进来,瞄了眼老武不在才松了口气,拎着一袋小笼包飞奔座位。
晏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忽然感到一股久违的渴望,问钟悬:“你饿吗?”
钟悬莫名其妙:“你又想干嘛?”
下一秒,关巧巧就被一截蓝色的校服衣袖拦在过道中间,她诧异地转过头:“咦,钟悬,有事吗?”
“钟悬”仰起脸,忽然朝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带着几分讨好与歉意,对她说:“我没吃早饭来的,现在饿得胃痛,姐姐你的小笼包够吃吗?还有多的吗?”
关巧巧一愣,被这副美少年仰着脑袋“求投喂”的画面萌得心花怒放,慷慨地说:“我每次都吃不完,你要几个?”
晏尔说:“一个就够了,谢谢姐——”
钟悬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叫关巧巧。”
晏尔改口:“谢谢巧巧。”
关巧巧:“没事儿。”
等她回到座位才蓦然反应过来,拽着同桌的胳膊肘问:“等等,刚刚钟悬是不是管我叫姐姐了?”
同桌点点头:“我现在真的怀疑他被鬼上身了。”
“不管是什么鬼,能不能在钟悬身上多待一会儿。”关巧巧忍不住说,“太可爱了,我刚刚甚至有一种想给他当妈的冲动,让我给孩子做顿饭!”
同桌:“……冷静一点,你根本不会做饭。”
可惜关巧巧许愿失败,晏尔刚咽下小笼包就被钟悬推了出去。
钟悬问:“你是饿死鬼吗?”
“差不多吧。”晏尔说,“我都两年多没吃过饭了,很可怜的。”
钟悬油盐不进:“你是鬼,鬼不用吃饭。”
“我知道啊,但我会馋。这小笼包是在哪买的?味道好一般,跟嚼纸一样,让巧巧下次别去那里买了。”
虽然味道一般,但那也是久违的、热的、人类的食物,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精力,绕着钟悬打转,边转边和他商量,“我好无聊,你有没有没什么不喜欢的课?托管给我我帮你上呀,找我代课都不用花钱,还没人能看得出来。”
钟悬竖起书说:“我不敢。”
晏尔觑他一眼,“好学生。”
钟悬面无表情地说:“我怕拦不住某个饿死鬼,他会满教室要饭。”
第8章
晏尔觉得钟悬纯属污蔑,饿死鬼也是有尊严的,他才不会要饭呢。
但当前面的女孩子听说钟悬没吃早饭都胃疼了,传过来多余的茶叶蛋、多余的手抓饼、多余的雪饼和多余的盒装牛奶等等摆了一桌……晏尔还是很不争气地都吃光了。
嗯……这怎么会是要饭呢?
这是早饭主动拥抱我,盛情难却不就是这个意思。
耳边传来一声气音,钟悬又在嘲笑他了。
晏尔十分不悦,同时又为钟悬的好人缘感到震惊——
那时她们转过头来,个个眼睛里都透着稀奇,像在看一尊活过来的神像。
因为仔细想来,虽然钟悬性情温和,身上没有学霸惯有的傲气,上进如班长,堕落如刘子堂都能和他打成一片,但古人说过人无癖不可与交,一个人如果又聪明性格又好,就不能长得太好看,一个处处完美的人是不符合人性的,那和神仙有什么两样。
钟悬就是这样一位泯灭人性的存在。
在同学们眼里,他的日常表现总带着一种别人学不来的气质,很难形容,只能笼统地归于仙气——比如望尘莫及的总分,比如循规蹈矩的黑发与校服,头发丝都不会多长长一寸,再比如从来没在教室吃过一口东西。
前二者只是普通吓人,后者简直恐怖如斯。
晏尔头一次在进食的时候对上这么多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差点被噎着,低头凝视手抓饼,怀疑她们是否也对钟悬的毒舌刻薄怀恨在心,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下药,一举将他毒哑。
钟悬插好吸管,把牛奶递过去,说:“要吃就快点吃,心理活动别这么丰富。”
晏尔问:“我们现在这样算一体双魂吧,那为什么只有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我听不到你在想什么?你屏蔽我?”
钟悬:“你听不到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想。”
晏尔:“我不信,你真的是人吗?人怎么能忍住不在背后蛐蛐别人?”
钟悬:“蠢货。”
晏尔:“……你还是忍住吧,忍耐是美好品德。”
和钟悬共感这件事似乎让他颇为忧愁,脑子里涌出很多乱七八糟的片段,钟悬耐心有限,被迫看了几秒裴意浓的高清大脸之后又想把他推出去。
在动手前一秒,晏尔突然问:“我现在回忆一下那个符箓的样子,你能认出来吗?”
钟悬不置可否,脑海里随之浮现出一张被污水洇湿的黄纸,朱墨的运笔依旧一团乱麻,唯一清晰的就是中间那枚法印,但道经师宝印泛用到几乎所有符咒都能盖……
唯一特殊的是朱印中间有道细微的裂痕,他记得师父有块雷击木制成的法印,中间似乎也有这么一道天然形成的裂痕。
老妖怪临走之前把它交给了哪位废物师兄,替他继续坑蒙拐骗来着?
晏尔问:“你认识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钟悬反问他:“这张符箓你在哪里看到的?”
早自习结束,他们去了艺术楼楼顶,晏尔穿门而过,钟悬被拦在了铁门之后。
居然忘了这一茬,晏尔正要建议他找人拿钥匙或者寻个趁手的工具,就见钟悬低头摆弄了一下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随后后退一步,抬起腿“哐”一声巨响,锁头弹开掉在地上,那扇铁门居然真这么简单粗暴地打开了。
钟悬拉开门,坦然自若地走出来。
晏尔的第一个念头是:损坏校园公共财物,你一个好学生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第二个念头是:对了,十八个保镖应该够摁住他吧?
“发什么呆?”钟悬说,“跟过来。”
晏尔朝他飘过去。顶楼地面仍是湿的,野餐毯被卷起来放置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桌子上,地上那副古怪的阵法图纹早就冲洗干净了,只剩一张破破烂烂的黄纸落在地上,朱砂将积水染出几抹猩红。
钟悬半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得出答案:“役鬼术,五鬼搬运听说过吗?就是其中一种。”
晏尔不懂:“役鬼……是做什么的?”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什么都行,人不方便做的事它们都能干。”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找我?”晏尔神色急切,脱口而出,“会不会他已经发现那个人不是我,我是被害了,所以他来一中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