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76)
钟悬垂眼看他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腕,干干净净,那根红线怕是已经被它察觉扔掉了。
草率的偷袭计划果然不会奏效,他也不遗憾,往旁让开一步,露出身后提刀挟持裴序的管一豹。
翘君神色一怔,片刻后笑了起来:“你们不敢杀他。”
“我也不是来杀他的。”钟悬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只是告诉你,人质嘛,我们也有。”
裴序瞥了眼抵在自己脖子旁的雪亮刀口,低声问:“你们来真的啊?”
“做戏做全套嘛,暂且忍忍。”管一豹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压低了嗓音,“大明星,完事儿以后给我签个名呗。”
裴序不敢不签,他毫不怀疑万一钟悬那边没谈拢,身后这个五大三粗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家伙真的会割断他的脖子,他简直有点后悔给钟悬搭这台戏了。
钟悬抬手点了点翘君的心口,对他说:“你不伤他,我也就不会碰裴序,在这个前提下,来做个交易吧。”
翘君看着他:“什么交易?”
钟悬朝他笑了一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内里血气汹涌的可怖鬼相。翘君却很清楚,他和自己一样,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只恶鬼说:“把晏尔的身体还回来,我的这具任你处置,怎么样?”
此刻,裴意浓和奶牛猫蹲守在酒店大堂。
晏尔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好奇心旺盛,说难听点就是热爱找死。既然知道钟悬给他买海洋馆的门票是为了支走他自己去干危险的事情,那他更不可能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出去玩。
他已经制定好了周密的计划,钟悬和他师兄要离开酒店去办事,他俩没开车,大堂是必经之路。
只要自己和裴意浓做好伪装,不被发现,提前准备好车,就能一路尾随他们,看看钟悬瞒着自己究竟要去做什么!
“过去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下来?”裴意浓竖起一本杂志挡着脸,小声问猫,“他们不会已经走了吧?”
猫此刻不方便打字,抬爪努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希望裴意浓能够领会他的意思:耐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又过去一个小时,裴意浓换了一本杂志,边看边说,“要么他们早就从地库走了,要么他们就没离开过酒店。说不定他支走你就是看你看烦了,想清净一下。”
猫喵了一嗓子,恼怒反驳:“不可能。”
裴意浓翻过一页:“别喵了,听不懂你说话。”
猫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依旧保持小心谨慎的姿态躲在桌椅和沙发的角落里,探头探脑地往电梯的方向看,等待着钟悬和他师兄从电梯里走出来。
有个人从旋转大门走进来,猫没有在意。
他随意看了看,忽然止住脚步,留意到沙发底下露出一根没藏好的黑色猫尾巴。
猫蹲累了,团在沙发底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赫然停着黑色的裤腿和皮鞋,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你怎么在这儿?”
猫陡然一惊,耳朵向后压平,猛地往沙发外窜,想往裴意浓的方向逃。
男人的手伸过来,猫嗅到他手指上的气息,爪子在地板上打滑了一瞬,随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晕眩地倒在地上,只能任凭男人捏住猫的后颈皮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
晏尔竭力张开猫嘴,大声求救:“弄弄!救命,有猫贩子!”
张嘴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裴意浓这个书呆子,连杂志都能看那么认真,猫被人抓了他连头都不抬一下。
晏尔近乎绝望地心想,我这是被拐了吗?他们拐猫做什么?不会要把我做成猫皮草和火腿肠吧?!
“猫贩子?”男人捏了捏猫的耳朵,笑了一声,嗓音听起来格外年轻,“也就一年不见,连师父都不叫了?”
第62章
……师父?
钟悬的师父不是个老头子吗?
猫惊惧未消,一双圆瞳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比钟悬大不了几岁,相貌清秀,五官端正但说不上出挑,有种闭上眼睛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的模糊感。
晏尔将信将疑,喵了一声:“师父?”
结果下一秒就被拆穿,男人低头看了看他,突然说:“仔细一看,你不是我徒弟啊,看着要笨一点,跟着瞎叫什么?”
晏尔:“……”
有病啊,不是还见猫就抓!
奶牛猫后腿用力蹬他一下,踹开他的手臂往电梯角落逃窜,爪垫还没落地,又在半空中被他捞了回去。
男人抚摸几下猫炸开的背毛,抬眼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气定神闲地说:“别急着跑,先去看看我那几个逆徒背着我在干什么好事。”
猫接不上话,跑又跑不掉,生无可恋地趴在他肩上,看着电梯门打开,男人带着他走进酒店12层。
刚踏入走廊,猫就浑身一激灵,转头望着前方。
光线暗了下去,走廊幽长,看不到尽头,这个空间像是凭空被隔离,除他们以外再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周遭寂然无声,连空气都凝固了。
猫鼻翼翕动,忽然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耳尖猝然一颤,爪子抠进男人的衣袖里,抓出了两个小洞。
男人拍了拍猫的后脑勺:“不怕啊,一会儿进去先把眼睛闭上,这种血乎乎的画面小奶猫不能看。”
猫应了声喵,从他的肩头滑到臂弯,前爪挂在他手臂上,阳奉阴违地想着:猫是奶猫人又不是奶人,等你顾不上我的时候我落地就跑,什么血乎乎的我才不怕。
男人步伐从容,来到一个看不出房号的门前。
猫眨巴着眼睛左右瞧了瞧,忽然听到“卡嗒”一声,门自己开了。
深咖色的客房门往里敞开,露出的角度越大,那股血腥气就越发浓烈,迎面扑在猫的脸上。
裴序在玄关,半搂半抱地扶着晏尔的身体坐在门后的地毯上,把一个沾有血迹的平安扣戴在晏尔的脖子上。
他的侧颈被划出一道新鲜的伤口,半指长,鲜血不停涌出来往下淌,浸湿了他雪白的衣领。
他抬手轻按止血,套房里面,鬼怒极的咆哮尖叫声几乎要震穿耳膜。
他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情况和钟悬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前一天傍晚,钟悬用裴意浓的名义找到裴序,要他尽可能地哄住厉鬼,最好让它能顾及到裴序的感受,放过晏尔,把目标转移到钟悬身上。
相比晏尔这具待几年就会腐朽的身体,钟悬的身体在鬼的眼里几乎算得上永生了。
如果这不足以打动它,那还可以告诉它另一件事,钟悬迟迟不对它动手不是因为恶鬼之间的相互忌惮,敌我实力不明不愿意为此冒险,而是他根本就动不了手。
翘君的确被说服了,也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被禁制所束缚,可是翘君不怕。
禁制带来的剧痛根本不足以让它生出恐惧,或者说这种痛反而激发了它被凌迟的痛恨、压抑一千多年无法释怀的仇怨,以及再一次被在意的人放弃,被对方冷眼旁观它被人欺侮却无动于衷的噩梦……
它要杀了他们。
它不在意捆缚在身上的锁链,即便玉石俱焚与他们同归于尽。
它也要杀了管一豹,杀了钟悬,杀了晏尔,杀了裴序……
它会杀光他们!
身后的门“卡嗒”一声开了,门板撞在裴序后腰,裴序捂着脖子回头。
看清他的脸时,猫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了一束。
下一刻,眼睛被男人的手掌蒙住了,他责备似的对猫说:“都说了把眼睛闭上,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听话。”
他的掌心温热,一笼上来,那股让猫喘不过气的血腥气都淡了许多,僵硬的尾巴也随之放松。
晏尔被男人抓着塞进风衣口袋里,他四爪并用顽强地探出一颗小猫头,眼睛又被蒙住了。
他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厉鬼尖利的嚎叫声,和一声中气十足的“师父!”,听语气人高马大的管哥简直要喜极而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