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55)
如果没有晏尔,那顿蛋炒饭或许是足以写进小学生优秀作文里的事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为孩子下厨,和偷偷藏起蛋壳用善意的谎言哄她开心的裴意浓,堪称新时代母慈子孝的典范。
可是实际上,这只是妈妈心血来潮的一件小事,她不会因为晏尔驳了她的面子,闹着要吃垃圾食品就少爱他一分;同样的,也不会因为裴意浓够乖够听话,就多爱他一分。
晏尔垂下眼,对着饭碗发愣,听到钟悬问“这饭把你咬成哑巴了吗”,他才抬起脑袋,问钟悬:“如果你为了一个奖品付出至少十年的努力,拿到的时候,评委把这个奖品掰成两半分给了第二名,你会生气吗?”
钟悬回答:“我砍死他。”
晏尔说:“第二名是我。”
钟悬很轻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改口:“那算了。”
晏尔瞪他:“怎么就算了?你代入一下自己,难道不讨厌我吗?”
“我代入一下自己,应该会先反省自己,能让你这种笨蛋抢到第二的能是什么正经比赛。”钟悬放下筷子,姿态松散地支着脸看他,“我居然要花十年,站到领奖台上才反应过来这比赛早就内定好名次了,努力根本没有意义,我比笨蛋还笨蛋。”
晏尔好好和他谈心,却被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声“笨蛋”,更没胃口了,草草吃了几口,吃完认真建议:“小钟,以后能出去吃还是出去吃吧,你在厨艺上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了。”
钟悬弯了弯眉梢,对他的评价全不在意,直到晏尔走进卧室,眉目间才露出几分浅淡的无奈神色。
晏尔站在钟悬的衣柜前,在一会儿黑白灰之间扒拉来扒拉去。过了一会儿,钟悬也跟进来,话题回到之前——
“我之前和你提过,我身上有个禁制,会限制我的行动,所以我现在确实不能拿它怎么办。”
“我记得这个,你的原话不是不能伤害无辜又没用的小东西吗?”晏尔转过头,质问他,“它无辜吗?它砸破了裴序的后脑勺!它没用吗?它大白天就敢出来闹鬼!还是你觉得它小有姿色,不舍得动手了?”
这种质疑简直比骂他丑猫还要侮辱人。
钟悬倚靠衣柜门,目光不善,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一脸无谓地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小有姿色,影响我动手了吗?”
晏尔愣了几秒,旋即大怒:“捏碎了一个像我这样的软柿子是不是让你很得意啊?钟悬你每天就是这么忏悔的?还有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也’?你敢说它比我好看我立马跟你绝交!”
嚣张的姿态展露不到三秒,钟悬便被捏住要害,主动举起了白旗:“不敢,我错了,你最好看。”
在晏尔找到新由头发作之前,钟悬继续往下说,“恶鬼之所以叫做恶鬼,是因为它们为恶太多,恶业缠身,但是那只鬼身上没有恶业,他的恶业被另一个人自愿承接了。”
“谁?”晏尔问,“不会是我表哥吧?”
“有点关系,但是不是他。”钟悬看着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去过平临博物馆吗?”
晏尔面露疑惑:“去过,怎么了?”
“那你应该看到五十年前出土的肃灵皇帝的石椁了,胡林算了整整两个月,它的恶业就聚集在那个位置,这两个月里,就连闭馆期都没有挪动过。”钟悬说,“你记得肃灵皇帝的谥号是什么意思吧?肃字偏褒义,但是后面又跟了个灵,好祭鬼神、极知鬼神曰灵,所以我们猜这只鬼跟他关系匪浅,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倾举国之力喂成这样的。”
晏尔听懂了,但不明白:“他喂大的鬼,跟裴序有什么关系?”
钟悬问:“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晏尔摇头。
“我也不信。”钟悬说,“但是它信。”
晏尔脑袋要过载了,他没想到这只鬼会和写在历史书上的人谈恋爱,谈得刻骨铭心,死了都不算完,还要再找裴序这个冤大头当替身,玩一出人鬼情未了。
“所以他喜欢的是那个皇帝不是我表哥?”晏尔问,“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一只封建时代来的鬼科普人死不能复生,长得再像也不是原来那个人的道理吧?”
“理论上,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但实际只有一个。”
“你说清楚一点。”
“一个是从源头下手,把承接恶业的东西烧掉,但是石椁没有开过,里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应该已经和遗骨混在一起不分你我了。烧这个难度太大了,而且就算能烧,毁坏国家一级文物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再生性的大概率无期,所以这条路肯定走不通。”
晏尔问:“那另一种呢?”
钟悬垂眼看他,郑重其事地说:“劝你表哥想开一点,他不是演员吗?就当零片酬演场戏了,作为肃灵皇帝的替身跟它办冥婚,一次性送走它,不然拖得越久越麻烦,以后可能还会对你下手。”
“冥婚”这两个字晏尔压根不敢跟裴序提,更别说劝他点头了。他拧起眉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钟悬:“除了这个,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它刚刚不就是看到了你才被吓走的吗?”
“它不知道我身上有禁制,所以比较忌惮我。”钟悬诚实地说,“可是真和它对上,我跟你一样,只是一个柔弱的男高中生。”
“什么意思?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七分是吧,钟悬你做反派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当队友怎么就变战五渣了?”晏尔苦恼得脸都皱了,巴巴地望着他,“那我怎么办?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块柔弱的唐僧肉。”
“那倒不至于,”钟悬伸手捏他的脸颊肉,眉眼倏然一弯,“你顶多算一块美味的锅包肉。”
“你才锅包肉。”晏尔抓住他的手腕作势咬他,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惊险擦过钟悬的手背。
钟悬果然被吓退,倏地往后撤了一步,笑他:“干嘛这么凶?早上的牙印还没消呢,你别给我留新的。”
晏尔骂他幼稚鬼,懒得陪他闹,接着又问,“这些话你对裴序说过了吗?”
钟悬回答:“胡林告诉过他了。”
“他怎么说?”
“他让胡林滚。”
第45章
下午两点晏尔要去康复医院,他随手扯上一件灰色卫衣抛到床上,突然想起来自己之所以看它格外顺眼,是因为做猫第一天就是被钟悬塞进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带回来的。
鸟有雏鸟情结,猫难道也有幼猫情结吗?
“我居然还挺怀念做猫的时候,”晏尔坐在床边,背对着钟悬换下睡裤,弯腰把稍长的牛仔裤裤腿折起来一截,边问他,“你是不是在蛋炒饭里加了迷魂汤?”
“加了两个迷魂蛋,起效这么快吗?”钟悬斜靠着墙看他,头一回觉得看别人换衣服还挺有观赏性的。
这几个月里,晏尔严格贯彻“能多吃就多吃,能少动就少动”的原则,手腕骨节不再瘦得硌人,覆上一层温润的皮肉,腰身依旧纤细,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薄,弯腰时能瞥见睡衣底下的腰线软乎乎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韧劲。
晏尔直起身,没有回头:“再看收钱了。”
“这是我家。”钟悬理所当然地说,“我爱看哪看哪。”
“我还以为你不出去是因为闹过鬼了要近身保护我,感情纯偷看是吧?”晏尔套上一件白色长袖,没等钟悬狡辩,自己否定了自己善良的揣测,“也是,你都柔弱男高还怎么保护我?也就妖怪吃小孩,一口一个和一口两个的区别了。”
钟悬坦荡荡地嗯了声,瞥了一眼床头柜的平安镯,提醒他:“记得戴上你的护身小镯子,让它保护你。”
“你离那么近帮我拿一下嘛。”晏尔说。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钟悬没有动,抱臂倚靠着墙,过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