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202)
头疼欲裂,眼眶眦裂,唐誉沉溺在麻药复苏的艰难过程里,除了浑身发冷还有困意。但是他的大脑开始工作,非常明白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昏昏沉沉之中他努力辨认周遭的细节。
一张木桌子,一个吊灯。深灰色的水泥墙,旁边站着一个人。
陈念国。唐誉揭晓带有宿命底色的答案,肯定是他,不会再有别人。
“陈念国。”脖子终于能用上力气,唐誉动了动嘴唇,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疑问。
“你还知道我是谁?”陈念国笑够了,开始欣赏他的复仇对象,“谁和你说过我的名字?你爸爸?你妈妈?还是唐尧,唐舜!还是唐景和!唐弈戈!”
每每说到一个“唐”字,陈念国的恨意就更加一分。他痛恨,仇恨,恨透了这个姓氏!这些年他隐姓埋名,每每听到有人叫唐某某,他都要多看几眼,眼神换成刀尖剜过去,能挖掉无辜的人几块肉才好。
两个原本就处于鼎盛的唐家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大家族。现在好了,两个唐家的链接就在他手里!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唐誉抬头很慢,太快了他想吐。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吧?”陈念国冲上前去,一拳抡上唐誉的左耳,攻击他最脆弱的弱点。
唐誉的脑袋猛然朝右偏过去,但麻药劲儿还没消净,所以钝痛并未袭来。他只是眩晕,半张脸还是麻的。
为什么?新博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誉的心一阵抽痛,嘴角腥甜。你背叛了李叔和全体同事,还有二大妈和唐家,你让他们怎么办?你知道二大妈会有多自责么?他只会痛恨自己选错了人,太过信任你,让你送我回家。他只要一想到他亲自选出来的人送我上了不归路,下半生都不会好过。
我很难过。新博哥。
唐誉舔了舔打裂的嘴角。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唐誉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轻视地看向了陈念国。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目光。陈念国怀疑唐家的人都长着同一双眼睛,他在唐誉的目光里看到了唐爱茉和唐禹,甚至看到了唐尧,许多许多的人。即使死到临头,这家人的目光也不会变。
刚刚的茫然只是暂时,一旦药不管用了,唐誉重新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没穿鞋,全身上下的定位器都被拆掉了。今天为了保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装了多少个,装在哪里。但是新博哥全部都知道。
“咳咳。”唐誉咽下口中的鲜血,开始调整他的坐姿,从落魄的歪扭往直了坐,尽管手臂被捆在椅背上,他还是坐直起来。
像一棵摇摇欲坠的树,在风暴中选择挺立,无畏地迎着风力,不做任何闪躲。
“我儿子是什么人?你知道个屁!你根本不认识宗岱!他是一个优秀的!聪明的!卓越的年轻人!他死的时候就和你一样年轻,大好年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苦你家也得尝尝!”陈念国揪住唐誉的领口,“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唐誉在剧烈的晃动中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光线重新打开了他的瞳孔,在意志力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坚定,也变得无坚不摧。
“如果他真的那么优秀,聪明,卓越,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被枪毙了?是国家开的枪。”唐誉冷冷地笑了。
陈念国脸上的笑容被冻住。
“偷卖祖国情报,非法引入外资,试图瓦解国企股份,哪件事能证明他大好年华?”唐誉冷静地质问他。这是他第一次见陈念国,和想象中的陈念国差很多。一头白发,一脸狰狞。
“我母亲父亲,在他解散企业工人协会后顶住重压注入大量资金,重振旗鼓,收拾你儿子留下的烂摊子,这才维持住几千工人的生活保障和园区生产。这就是你儿子的大好年华?他好在哪儿了?”唐誉反问。
陈念国眼白血红,左手松开了唐誉的领口,死死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
“我唐家世代先驱,以前打仗又不是没死过人,现在再死一个我,不亏!”唐誉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他已经预见了结局。
他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一旦落入陈念国手中,绝没有侥幸生还的可能性。这是一条必死的路,现在他只希望……
速死。
死得越快越好,最好没有痛苦。陈念国敢动手,就说明他已经露头曝光,最迟最迟,48小时之内北京城就会被翻个天翻地覆。他的落网是必然,自己的死也是必然,他是奔着杀自己来,也没有后路。
唯一让唐誉不舍得,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他爱的人。他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人该多着急。白洋去拿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温焕还等着8月14日去挑生日礼物,看来仓鼠的这份礼物是永远送不到小猪手上。
但是,不亏。
如果时光倒流,唐誉仍旧要让家人选择一样的路。时代的尘埃可以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找死!你找死!”陈念国被唐誉的几番话彻底激怒,本就怒火攻心的他失去了理智,按住唐誉的后颈往木桌上猛砸!一次一次,接连不断,他要让唐家的后代给他的儿子磕头!认错!
告慰宗岱的在天之灵!
木桌上很快就有了鲜红的血液,最后一下他揪起唐誉的脑袋,人中已经布满鼻血。但是这还不够,这还不够!陈念国从桌上拿起尖刀,再次对准唐誉的左耳,因为太过激动,他的手一直在颤。
“求饶啊,哈哈哈哈,求饶啊!你要是求饶,说不定我就放了你!”陈念国怎么可能放过他!
北京就这么大,到处都是眼睛,48小时之内,唐家一定能找到这里。自己已经死路一条,拉唐誉陪葬就是初衷。一想到即将听到唐家人的痛哭哀嚎,陈念国就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唐誉的嘴唇从未有过得鲜红,全部沾上了血珠。他喉结滚动,朝着陈念国吐出一口血痰。
“有本事就挖了我的耳蜗,挖不出来我真看不起你。”唐誉不带犹豫地说。
两人再次对视,陈念国的刀尖已经刺入唐誉的头皮。唐誉吃痛,坚持着不肯皱眉,但不断抽动的眼尾还是泄露了忍痛。这是他给陈念国的陷阱,也是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挖出内体机,那样自己死得更快,就不用经历48小时的折磨。
然而刀尖就在这一刻退了出去,陈念国收手了。他对着唐誉狂笑,笑得眼尾的皱纹像炸开的烟花。
“你小子,哈哈哈,你给我下套!是不是!”陈念国不傻,差点儿就上了这小子的当。那东西挖出来,连着脑子,这不是直接死了吗?
“你求速死,我偏偏不让你死那么快!我要慢慢折磨你,折磨到你家人找到这里为止,折磨到他们破门而入的前一秒!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死!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断气!让他们永远后悔为什么不早来几秒,再早几分钟就能救你!我……我……”陈念国越说越疯癫,用尖刀割开了捆绑唐誉左手的麻绳。
他把唐誉的左手按在木桌上,刀尖对准完美无瑕的手背。
多么年轻的一只手,骨节都是粉的,连纹路都没有多少。和他自己的手相比,陈念国的手更加尽显老态,布满了老人斑不说,皮肤皱起的地方像是痉挛的疙瘩。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我就把你这只手钉死在桌上。”陈念国不仅要虐杀他的身体,还要摧毁唐誉的灵魂,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你说‘我错了’,快说!快说!”
唐誉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说!说你们唐家错了!”陈念国催促。
“杀了我。”唐誉开口。
陈念国咬牙。
“杀了我。”唐誉再次开口,对面怎么多了一张椅子,他看到白洋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我的母亲是唐爱茉,我的父亲是唐禹。你不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也永远不懂它的意义。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羞辱我。”唐誉看着面前的白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