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76)
“对,我就是要逼你,我不光逼你说,我还要逼着你去医院。如果你不说,没关系,等你回京那一天,你走出大兴机场的国内到达出口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我会直接把你接到医院里,直到你痊愈。在此之间,我可以让你在社会上人间蒸发。”唐誉已经把最坏的打算告诉了他,这回,休想糊弄过去。
白洋像个千疮百孔的人,被医院和唐誉的步步紧逼近一步击穿。他无法想象右腿暴露在唐誉面前的情形:“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在绝对力量面前,你没有隐私。”唐誉说。
白洋没再回应,而是挂断了电话。他重新戴上了眼镜,那双没有度数的眼睛只要还戴着它,自己就能恢复成无坚不摧。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誉,甚至有点讨厌那条腿了,如果它好好的,自己就能骄傲地站在唐誉面前,继续着他从不服软的人生。
“白组长,你没事吧?”几秒后,陈小奇出来了。
“没事,咱们去病房里说。”白洋调整好呼吸,再次带陈小奇进入病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气味,别人不知道,但白洋知道,这就是“病气”。他曾经在妈妈的病房里闻过很久,每个形如枯槁的病人好像都会散发这样的气息,哪怕都没有走近,就能感觉到。
他这回的客户刘琮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手指夹着血氧。他的大女儿满头白发,连同外孙女,都是一模一样的满目愁容。
原先大女儿刘颖和外孙女周巧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茶室,可是刘琮突然状况不好,所以才来了这里。白洋和她们的愁容相见,脑海里全部都是妈妈的脸。他想逃开,想要立即离开这里,如影随形的阴影却追着他,宣告死亡结局,宣告他无可奈何。
在方才,他最脆弱的时候,很想听听唐誉的声音。所以他迫不及待打了电话,都来不及调整语气。白洋觉得自己变软弱了,放在几年前,他绝对不会让唐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刘琮还清醒着,两只凹陷的眼睛看着白洋和陈小奇。他的皮肤蜡黄。
陈小奇都不敢看,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牛皮纸一样的人类皮肤,癌细胞吞噬着他的生命。
可白洋已经见过了。
刘颖握着父亲的手,她如今也60岁了,不再年轻。她的女儿正值中年,成为了全家的发言人:“您看,刚才咱们谈的这个事,有希望吗?”
“您确定,那幅画是被您母亲的三妹的配偶拿走了吗?”白洋的心口发紧。观测屏幕上的心跳拉他坠入地狱,那一天,他亲眼看着母亲停止呼吸。
“确定,真的就是他,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幅画丢了,还报了警。后来他喝醉酒亲口承认,第二天又不承认了!”刘颖忽然站了起来,“我妈后来还上门要过,他就不认账了!畜生!”
“如果您能帮我们要回来,上拍的手续费可以多收一些。”周巧为难地说,“我们实在拿不出钱了,那幅画……能救命!”
陈小奇有些为难,但是面对病人家属,他不能直说。白洋想了想,对陈小奇说:“咱们到外头给公司打个电话。”
“成。”陈小奇心如明镜,根本就没有公司电话这一说,白组长是想拒绝。因为客户组接待只有谈拢和联系评估的工作,寻物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如果真开展这项业务,那么会冒出许多人让他们去找。他们不是侦探,他们谈拢的条件是先看实物。
“唉……”一回到走廊,白洋就想抽烟。
“白组长,如果你不好拒绝,我去说吧。”陈小奇想给他解忧。
“你让我自己想想。”白洋很被动。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特别难受。我也难受,我特想帮他们,可是……咱们怎么帮他们要啊?那女婿还是事业单位,咱们估计连他单位的大门都进不去。”陈小奇拍拍白洋的肩,“要是太难受了,你再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吧。”
“嗯?”白洋忽然看他。
“你就别瞒着我了,我不傻。”陈小奇什么都懂,“你刚才脸色很差,急急忙忙出去打电话,肯定是和女朋友联系吧?我也这样,我难受就想给我妈我姥姥打电话,哪怕听听她们声音就好。人……总要有点精神支柱,对吧?”
精神支柱?尽管白洋不肯承认,但他的改变已经被陈小奇看出来了。原来在外人面前,自己方才的渴求竟如此明显,想听唐誉声音的愿望一秒都不能等待。
“你再给她打打电话吧,病房里我去说。”陈小奇鼓励白洋。
白洋还在想“精神支柱”4个字,衡量着它的重量。他不是铁石心肠的白眼狼,唐誉为自己做的一切历历在目。经历了陈小奇的“点拨”,他又觉得,确实应该再打过去。
“你回病房吧,告诉她们,咱们接了。但结果不一定成功,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白洋迈不过这道坎了,他如果不插手,他相当于放弃了“母亲”。
“……成吧,我去说。”陈小奇虽然不理解,但并不反对,转身走回病房。白洋再次面向墙壁,掏出了手机。
唐誉还在咖啡厅里生闷气,等着白洋的台阶给他递过来。他就纳闷了,让白洋服个软就跟要他命一样。
一连喝了两杯热巧克力,唐誉这口堵在心口的气才消下去一些,刚好,手机亮了起来。
台阶来了。
他故意等了几秒,故意晾着白洋。
之后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接通了视频通话。白洋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中心的一刹那,唐誉就忍不住想要钻进屏幕里抓他。然后把他整个儿塞进……随便什么检查仪器里,从头到脚扫描一遍。
“你在哪儿呢?”白洋很想看看唐誉的脸。
“咖啡厅。”唐誉冷冰冰地说。
“怎么去咖啡厅了?”白洋继续递台阶,既然你冷冰冰,我热乎一点。
“谈生意。”唐誉偏了偏脸。
“谈生意去办公室谈,你总是乱跑。其实我刚才不是和你发脾气,我吃那个药是因为……”白洋不仅担心他的安慰,还担心他乱喝东西吃坏肚子。忽然间,屏幕右侧的半杯咖啡进入他的视野,白洋目光如炬,短时间内分析出唐誉身边还有别人。
“六儿在你旁边?”白洋警觉地问,“基德?”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观察过,玉宸很习惯坐在唐誉的对面。他的视野范围要保证看到唐誉的后背发生了什么,所以大概率是基德那小家伙。
“嗯……”唐誉迟疑了一瞬,糟糕,刚才太生气,没告诉他杨宇文分到自己组里。
风雨欲来,要出事!
“谁?”白洋顿时收起了自己的软弱,他几乎就要告诉唐誉了,但他马上从唐誉的表情里分析出有事不对。
唐誉旁边坐的那个人,不是谭玉宸,也不是基德。
唐誉先深深地吸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就应该主动报备。白洋这两天都好乖,什么都说,自己居然给忘记了。
“是……行政刚刚给我拨来的新组员。不是我要求,是行政说SVIP组员不够,为了给大家分担工作压力。”唐誉绝望地抿了下嘴唇,“是公司里的同事,不是新人。”
“谁?”白洋继续问。
“杨宇文。”唐誉一瞬间就招了。
“他?”白洋推了下眼镜,“你把镜头转过去。”
唐誉并不想这样做,虽然杨宇文离自己挺远的,中间还隔着两个位置。但他们的咖啡杯太近了,就会造成一种视觉误差。在白洋的要求下,唐誉慢腾腾转了下手机,快转,快回。
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的杨宇文察觉到,看向了唐誉,还推了下眼镜。他没看到手机里是谁,但敏锐地猜出……大概是谁。
白洋的舌头在牙齿内侧滑了滑,还真是杨宇文,那个名牌大学精算高材生。他不是在市场销售吗?怎么突然转客户服务了?而唐誉居然没有主动说。自己在医院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俩在咖啡厅里喝热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