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17)
李善情稍稍愣了一下,听是听懂了,不过不知怎么回应,简直有点芒刺在背,因为他不可能留在滨港上学。既想,早知当时不胡说了,又疑惑庄叙怎么把他随口胡说的话记得这么牢。
“真的吗,”李善情习惯性地选择敷衍,又转移话题,“你的办公室在哪啊?我可以去玩吗?”
庄叙带李善情去楼上的办公室。和想象中不同,这间CEO的办公室并不是特别大,有一组会客沙发,一张大办公桌,还有两面书架,放满了各种类型的著作,有些像庄叙家的书房,只不过这里的窗外有城市最亮的夜景。
李善情左顾右盼一番,加分的瘾又犯了,忍不住晃晃悠悠走过去,一下坐进那张大椅子,抬头看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有些无语的庄叙,得意地指挥:“小庄,去帮李总去打一份文件。”
庄叙问:“哪份文件?”
“这都要问我,秘书怎么做的?”李善情来劲了,指指点点,“明天就把你换掉。”
庄叙被他气笑了,走过来,不过没有拉他,问:“演够了没?”
李善情不理他,兀自观察他办公桌上的那张全家福,还有两张许女士的照片,以及庄叙的小学毕业照和中学毕业照。小学照穿了一套蓝色的校服,中学则是西装制服,不过都是瘦瘦长长,表情冷淡,像画出来的人物。
“庄叙,你怎么从小就那么好看,”李善情感慨,“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有人追你吗?”
庄叙伸手把他那两张照片扣下去,不给李善情看了:“办公室看完了,我送你回家。”
“好小气,”李善情抬眼看他,“怎么了,你办公室有宵禁吗?还是你的照片看一眼要收钱?”
“你不是还要回家吃饭?已经八点了。”庄叙好像是真的无奈了,重新把照片拿起来,摆到李善情面前。
李善情觉得再刺激庄叙,庄叙一定会被完全激怒,识相地站了起来,装作妥协:“好吧,被赶走了。”
送李善情回家的路上,他们聊天,李善情说起自己白天编的那个程序,本意是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可是庄叙又突然对李善情说:“到时如果想辅修计算机,上课的强度可能比较高。”
李善情已经可以看到小区门口的拱廊,门口的灌木上围着几圈白色红色的小灯,是还没拆去的过年装饰。
他少有地失语了,隔了几秒,糊弄说“那算了”,转过脸去看看庄叙,看看庄叙有没有被糊弄成功。庄叙直视着前方,说:“可以只修感兴趣的课。”
李善情头都痛了,继续尝试跳过这个话题,开玩笑说:“没准植入了缓释器我就变得很强壮,可以多修几门了。你快点帮帮我,好不好?”
当然这样的言论并没有获得庄叙的承诺,到了小区门口,李善情就下车说了拜拜。不知为什么,他拐弯要走到通往家的步道时,却看到庄叙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没有马上离开。
李善情没有多想,回家缠着玛丽说没吃饱,拜托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白面,吃完就洗漱睡了。他先选择性地将庄叙以为他会上滨港大学的事遗忘,决定以后事到临头再补救。
庄叙应该也不会很在乎吧,比李善情大了三岁,怎么会不知道人都要为自己多考虑?何况李善情本来就是一个有一天算一天的人,一切决定都要围绕自己,为自己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反正李善情不喜欢滨港的气候,除非滨港完全彻底地变个样子,否则他才不想留下。
第11章
三月不是特别顺利,公司碰到了一件麻烦事。大洋彼岸某国的监管机构,无预兆地通过了一间大型医疗公司的缓释器设备临床试验申请,引起了公司法务部门的注意。
若不是李善情的吵闹,引出了一些时间的具体节点,难关度过之后,庄叙或许会对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情绪完全失去印象,只剩事件的记忆。
实习结束之后,李善情还剩大半周的春假,每天都来骚扰庄叙。提起实习,他的言辞十分夸张,称疲惫的实习让他在家躺了整整一个礼拜,问庄叙:“你们实验室那么大,为什么不能开那种小平衡车?如果我夏天去实习,你送一辆给我吧。”
庄叙问他“不是说不想去了吗”,他又支支吾吾,说自己还没想好。
李善情早慧,说起一切都头头是道,但轮到做决定,又时常随意地变更,只讲喜好,不讲信用。庄叙那时以为李善情被家人朋友惯得厉害,才这么不通人事。
春假结束前夜,庄叙在读法务部搜集来的对方公司近两年来的采购清单报告。经过调查,克里兰公司的缓释器与SyncPulse作用并不完全相同,但暂时无法确认两者是否有专利技术的重叠,仍不能掉以轻心。
李善情原本已经去睡,突然又发来消息,说自己做噩梦惊醒,开始和庄叙东拉西扯。庄叙的手机屏不断亮起,实在是被缠得很烦,打了个电话过去:“我在忙,没空聊天。”
“好吧,你在忙什么?”李善情说。
“公司的事。”
“我刚才梦到我在大学里走路晕倒,”李善情声音有点委屈,“别人以为我只是躺着睡觉,最后没人救我。”
庄叙听得有些无言。
李善情的焦虑,想尽早通过植入缓释器的申请的心,庄叙很清楚,也不是没替他关注。每隔两三天,庄叙都会询问临床运营部进展情况。李善情的病例和报告十分复杂,负责人召集了两次专家审核,仍然没有讨论出答案。
这些工作都具有其保密性,不必事事对李善情说清。
“滨大校园面积不大,也没有适合你躺的草坪。”庄叙说出事实,浇熄李善情的表演欲,他就沉默了,过了几秒老实地说:“那我再去睡一下。”
挂了电话,李善情又迅速发来一条:“晚安。”和一张嘴角下挂的表情。既懂事又不懂事,礼貌又不礼貌,孩子气又不孩子气,令人无奈。
庄叙只能回:“晚安。”
最后报告也没能看完,因临床运营部的负责人在深夜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是否有空聊聊。
电话接通,负责人的第一句便是:“庄总,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不过您问了很多次,我想还是得尽早把答案给您。讨论出结果了,患者107号的病例,是无法用作我们的志愿者审核的参考的,他不能通过审核。”
夜里气温有点低,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吹进带着草木香气的风。庄叙当时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开口给出反应,可能是因为内心没能立刻接受这句话的确实含义,使运营部的决定飘在空中,若不伸手抓取,便没有定论。
然而庄叙的记忆力,却使他无法忘记负责人说的每一个词语。
负责人在电话那头解释:“患者107号的身体情况太复杂,再加上虚弱和易过敏体质,经过初步测算,如果进行植入,后期出现并发症和排异反应的概率非常高,成功率也比其余症状的病患低太多。我们可以请他来试验部再采样,进行更精确的活体检测,不过以我们的预计,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成功率至多接近百分之五十——说到底,这一批缓释器本身的目标群体,暂时还不是他这类型的病人。”
庄叙给负责人的回答是“我知道了。”简单地结束了通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越过零点,又超过十二分钟。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发觉手脚有些冰冷。
一定是李善情成日把植入和未来的健康挂在嘴边,像所抱的期待已实现,甚至将庄叙也拖进了他的梦想之中,以为植入缓释器这件事,到李善情十八岁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才在事到临头时,发现不符合李善情期望的答案,居然如此难以接受。
庄叙想起身,又迟滞地难以起身,看了看李善情的消息,不知几点才回房。
次日,庄叙没有立刻联系李善情,上午先去了临床运营部,与几名医疗专家碰面,再次确认了结果,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但答案是没有。
负责人看着庄叙,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在短会后单独问:“庄总,请问患者是您的亲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