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53)
由玄关一路到卧室,庄叙没有对他用过的力气,被迫抱离地面的慌张,房里沉重的、不被理会的昏暗,过于湿润的、断裂的呼吸。
李善情以为自己胆子很大,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恐惧。心脏受到刺激,跳得快得像得了某种急病。
背贴上床时,他四肢虚弱地颤抖,终于意识到从前的幻想是那么理想化,那么温和,终于理解真实的袒露皮肤合在一起的亲密,为何是种应被钉上十字架的邪恶罪行。
手指触摸到的温度和形状令他更惊恐,李善情没想到庄叙的体温也会这么高,也会不止是让他记不清是皮肤还是室温的那种温暖,四周满是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正觉得危险得让他慌乱,却又听到庄叙叫他名字,问:“你这里准备什么了吗?”
庄叙的声音既低沉,又有些莫名的犹豫。
话音落下,庄叙圈住了李善情的手腕,而后包住李善情的手背,稍稍滑动到底,这动作让李善情腿软,
不过普通的机会,不及时抓住也会消失,今晚自投罗网的庄叙更是难抓中的难抓,不论这罪行如何危险,李善情是绝不会错失的:“没准备不行吗?”
“我看有些片里也没有啊……”实际上没看过几部,也没看过类似情节,李善情嘴硬地瞎扯道,“不是一定要吧。”
而后他握紧了少许,很自主且熟练地服务起来。
不过没服务几下,庄叙就按住了他,语气好像有点无奈,说“你平时都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现在上学和工作很忙”,而后过了几秒,低头吻了李善情。
他吻得比方才温柔些,李善情原本因惊慌失措而乱跳的心,忽然出现了一些代表安稳的节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又更加面红心跳,好像看见了一个从前愿意陪着他的,常常对他予取予求的庄叙的幻影,因此贪恋地吸食。庄叙好像不知怎么,改了主意。
庄叙先帮了李善情,而后才到他自己。其实庄叙出的力比较多,李善情的手只是放在那,最后手腕还是有些酸痛。
结束后没有马上去洗澡,因为李善情没力气起来,靠庄叙的怀里,听到庄叙健康得像会被采样,放进音乐中的心跳声。
房里的气味,他也没有管,任性地压在庄叙胸口,过了一会儿,用有些扭曲的姿势抱住庄叙。
庄叙的手本来重重地搭在他的腹部,过了一会儿,可能清醒过来,想移走,这本来就已经够让人尴尬,然而他的手向上滑到有些明显的肋骨,还忽然停住了。
李善情前阵子太忙,又瘦了少许,感受到他的停顿,睁眼在黑暗中,想要辨别庄叙的表情。安静的几秒钟里,他真希望庄叙是会按照他的指示说“怎么瘦了”的假的人,那就不会沉默得让他少有感到不爽。
当然,李善情在这一年里终究还是有些成长的,不想偏激得搞砸这难得温馨的气氛,就笑笑,问:“干嘛,不喜欢骨头?那摸别的地方。”
伸手去抓庄叙的手,想拉到别的地方,庄叙被他拽了拽,没拽走,抽出了手,放在了被子上。
这实在令人狼狈,即便是李善情,也难免少有受伤。
唯一还算好的一点,是庄叙没有推开他去洗澡,他们仍旧以一个亲密的姿势,不太清洁地半抱在一起,李善情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觉得自己的感情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复杂与多样,只有在庄叙的身边,才感到这样一种由自内心的沮丧,和因为知道将会短暂,而摇摇欲坠的幸福。
躺了一小段时间,李善情想和庄叙聊天,伸手在他胸肌上按了一下,说:“庄叙,我修完学分要提前毕业了,在六月有毕业典礼。”
庄叙对他说“恭喜”,其他就没有反应了。
李善情的爷爷奶奶无法来参加毕业典礼,空了两张嘉宾票,若是以前的李善情,已经开口,要不就是先抒发感情,说“庄叙,我不想离开你”,要不就是直接要求“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此刻完全说不出口。
因为是李善情自己要恋爱,自己提分手的,而今晚这场不包含承诺的亲热结束后,庄叙的声音又变得无情,李善情便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脆弱了,以至于再向庄叙无节制地索取,再承受庄叙无限次的拒绝,已成为一件很难的事情。
又躺了大约一刻钟,庄叙先去洗澡了,他没在李善情这里过夜。
在庄叙走之前,李善情又要了一次号码,庄叙还是不给,李善情只好问:“那你下次来利城可以让周思岚告诉我吗?”
庄叙问他为什么,李善情说:“我好准备东西啊。”
庄叙的表情,好像觉得李善情纵欲过度,没救了,不过没说什么难听的,只是说“不必了”。
李善情又问他:“你不满意吗,难道下次不能做了吗?”
最后庄叙敷衍他“下次再说”,就离开了。
房里太冷清,李善情一整晚都没有再睡着,抱着庄叙睡过的枕头,又抱他那一边的被子,忙着抱来抱去,怎么都没有抱出庄叙本人的形状。
他不是没有想自己对庄叙的感情,为什么总有这么大的占有欲,为什么非要纠缠这个人,但是正确的确认时机,好像已经永久的逝去了,如果他现在再去承认,除了会增加无望无尽的等待与空虚之外,对于他的精神状态来说,不会有什么助益。
虽然偶尔,在不逃避时,李善情清楚,一个人不断地不要自尊心,去靠近一个不太可能有回应的人的原因,也只可能是因为爱情。
第37章
凌晨三点半,庄叙从李善情所在的酒店房间离开。
他站在旋转门边,手机的电量仅剩一小半,等待一辆距他三公里的网约车时,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刚认识李善情的时候。
当时庄叙并不知该如何完全去拒绝李善情,在无意间纵容李善情入侵了自己的生活,五年过去,本以为有所改善,现在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好。
庄叙必须要离开,也是因他感到,如果在此过夜,李善情将很快察觉到他意志力再一次的衰弱。到时李善情会做什么,他已可以想见。
雨不再下了,地面将干未干,有些深深浅浅的痕迹。风缓慢地从海滩的方向吹来,绕过幢幢或高或矮的楼宇,将庄叙的外套吹得轻轻贴在休闲服上。这股若有似无,却让人无法忽视又不知如何抗拒的推力,也使庄叙想到来自李善情的肩膀、手臂的碰触。
这次见面,庄叙发现李善情变得喜欢偷偷地将手脚放在他身上,仿佛肢体接触是一种所有权的象征,让李善情可以在对庄叙的追逐游戏中,凭借庄叙的不拒绝,暂时占据赢家的身份。
李善情一向是喜欢这样。如果庄叙站着不动,他会大胆往前逼近十步,如果庄叙拒绝,他说自己很委屈,然后说那我只走近你五步,然后问庄叙:我是不是很好?
理论上说,庄叙觉得自己已经清楚李善情会说会做的一切。可能比起情侣,比起什么易碎的梦,李善情更想做一个四处捕猎的猎人。或许不是故意为之,是天性使然。
既然庄叙不想做猎物,最该做的事就是远离李善情的猎场。
所以司机抵达后,坐车通往公寓的前半段路程里,由于刚刚离开李善情没多久,还没有开始回忆,庄叙下定了一个决心,要继续将他和李善情之间的联系完全斩断。
但等到靠近公寓的时候,这决心被撤销了。
这是因为他想起的是李善情向下凹陷的腹部,明显的肋骨,与被他面对面凌空抱起时,在他下巴旁的慌乱而急促的声音。李善情抱紧庄叙的脖子,全身重量压在庄叙双手的手掌,不断地发抖,不断地呼吸。
在那一时刻,李善情更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也让庄叙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自己本来就不是猎物,就不一定要充当猎物,在想要时,甚至可以对自信的猎手发起反向的抓捕。
如果李善情再继续缠着他不放,庄叙又想,他是否应该开启有生以来最不严肃的一段关系。
虽然不完全拒绝李善情,但也不主动,不积极,便不会再产生失败的概念。
回到公寓后,庄叙只睡了三个小时,感到自己做了六个小时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