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74)
“善情,阿姨走了,”她又走过来,和李善情打招呼,李善情看到了她的脸,她裹着一条披肩,比上次见气色好了不少,忽然感慨,“庄叙谈场恋爱,真的不一样了,他上学的时候,我们想让他在公司年会表演,拜托他多久最后也不肯弹。”
她说完就离开了,李善情先问他:“阿姨知道了啊?”
庄叙说“前几天说了”,李善情又忍不住笑他脸皮薄:“今年来我公司尾牙压轴表演好了,吓大家一跳。”
“不是不行,”庄叙冷冷地瞥了镜头一眼,“你愿意邀请我,我可以去。”那副要立刻和李善情结束地下恋的模样又出现了。
李善情立刻讨饶:“不了不了,请不起你。”
原本的约翰·汤普森钢琴学习开展的很顺利,李善情毫无障碍地学会了识谱,庄叙说他有天赋。李善情机灵地问他:“你教过谁没天赋?”把庄叙问得抬脸瞪他。
只是弹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时候,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李善情正要学习两手合奏,右手的小拇指忽然变得有些不舒服,好像失去了力气,不能像其他手指一样,在琴键上按下去。
他意识到这件事,但小拇指有惯性,还是按了下去,却只听到很轻的一点点声音,而后小拇指就忽然间不自主地颤动了起来。他的心跳也像音符,飘起来,又轻缓落到地面中央,震颤了一下空气,便消失得感受不到。
李善情人像一分为二,理智很镇定,收回了手,看了一眼镜头,隔了两秒,笑了笑,对庄叙说:“庄老师,我有点累了。”
庄叙抬起脸,无所察觉地对他说:“那先休息吧。”
李善情“嗯”了一声,合起琴盖,凑过去亲了一下镜头,说:“过几天空了我再约你。”道别后,将视频挂了。
合起钢琴,他走回自己房间,没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
李善情抬起手摸了自己的脸,从眼睑摸到鼻梁,摸到嘴唇,体验指纹微微摩擦在皮肤上的感觉,摸了一会儿,右手小拇指又微微抖动了起来。他觉得害怕,就关了灯,闭起眼睛,脑袋不能控制,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只过了二十余年的这一生。
指尖的触感,每一次身体的、心的疼痛,都是尚且存活的征兆。不是吗?
没有活够呢。李善情的心孱弱地呼救。他用左手按摩着自己右手的小指,好像无用地希冀着能将力气重新按回。又想,他还没有将人生的线团理顺,没有将应行的事业完成,再巧妙地展示他和庄叙的关系,和庄叙成为最般配、人人羡艳的情侣。
真想给自己做一副新的骨骼,用来弹钢琴、做游戏、健康地生活,而不是一无所有地死去,给活着的爱人制造出巨大的创伤。
想到这里,李善情又记起最早认识庄叙的时候,从不瞻前顾后,只是毫无负罪感地汲取庄叙的目光与注意,像在大口饮水。
怎么现在不能不顾庄叙想不想、喜不喜欢,就不要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也不再和他联系呢。变得这么软弱,才把所有人拖到在悬崖边一起摇摇欲坠的地步。
死的那一刻又会是什么感觉?是一切空无吗,会丑态百出地倒在轮椅上吗?
李善情不愿去想庄叙,就这样构想着自己疾病尽头的惨状,一直想到恐惧的神经变得麻木,变得不那么害怕了,才坐起身,先约医生做检查。
而后他又因焦虑而没有睡意,打开电脑,打开了庄叙的跳伞视频看了起来。李善情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看庄叙向下跳,风声好像响在他自己的耳边,又想起两人在一起时,他每一秒都可以感受到的那种,确定自己不会再失去什么,所以心也变得平静而柔顺的幸福。
李善情很想找庄叙说话,开始搜寻聊天的理由。
庄叙给李善情上完第一节 钢琴课,出发去公司。他有一种不是很好的直觉,是因为李善情挂电话时的表情。
当然可能是他想得太多,李善情弹的最后一个音,确实有些莫名的轻。庄叙很想再多问几句,但李善情说太累想睡觉,庄叙便没再打扰他,抵达公司,开始一天的行程。
这周以来,周开齐对庄叙的态度一直有些僵硬,大概是庄叙的恋爱对象实在让他不满,有时两天一起参加社交场合,周开齐还像是忍不住,在他面前夸赞一些与他适龄的男男女女,“正直,人品好,长得也标致”。
庄叙清楚他的意思,还在考虑怎样让他彻底打消这些不可能的念头。或许还是只能等李善情的公司上市后,找机会半公开他们的关系。
且李善情追求庄叙的谣言归谣言,庄叙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和李善情身处两地,若有谁觉得李善情单身,追求纠缠——虽然李善情从不曾提起,近几年来,庄叙并不是没从旁人口中听到过有人对李善情的好感——他对李善情的占有欲,和常常出现的难以启齿的嫉妒心,本身就已是很艰难才勉力压抑下的程度,更是绝不能接受这情况的出现。
庄叙知道这是不正确的情绪,只是每当遇到和李善情相关的事,他一直很难进行自我管理。
下午,庄叙又前去内陆的分公司,下飞机后上了车,收到本该在睡觉的李善情发来的一条消息,问:“小庄,我们的恋爱清单,关于对方优缺点的那条,你有没有写完你的?”
庄叙愣了愣,回他:“没有。”
恋爱必行事项清单最后确实有一条,是一起写对方优缺点并交换。庄叙原本并不打算和李善情实行,他觉得写这种东西容易吵架。因为真要说,其实他觉得李善情没什么缺点。但李善情写他,肯定能写出几页纸。
“那你写一下,”李善情说,“我已经写好你的那份了。写完我们交换。”
庄叙有些无奈,问李善情:“这项我们可以换成别的吗?”
李善情马上说“不可以”,而后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哑,明明说早睡,听起来却像是大半夜没睡,问庄叙:“为什么要换掉啊?”
“李善情,”庄叙问他,“你半夜不睡就是为了写我的缺点?”
“优缺点啊,”李善情耍赖似的说,“你写嘛写嘛,有坦诚才有进步。”
车快到目的地,庄叙有些无奈:“我写不出来。”
“那你参考我的好了,”李善情说,“我分析得很好。”
庄叙是很难违背李善情的要求,退让了:“你先发给我。”
“好,你看完之后,今晚就写一份交给我。”李善情蛮横地给出交稿时间。
挂了电话之后,文件立刻发过来。奇怪的是,李善情发来的文件有两份。庄叙要下车,没看便先保存到了文件夹,而后走了几步,才看手机,发现李善情突然撤回了一份,但什么话都没说。
没撤回的那份标题是“庄叙优缺点”。
庄叙觉得奇怪,下意识看了一眼文件夹,发现李善情撤回的错发文件,是他的遗嘱。
第52章 在最重要的场景共同度过
第一不该熬夜,熬得头脑不清醒,第二得怪手指无力、有些发抖、用的还是笔电的触控板,李善情本想把自己精心写下的庄叙优缺点文稿发给庄叙,不知怎么操作一通,把刚改完的遗嘱连着一起发了过去。
他刚发送就发现,吓一大跳,几秒钟撤回,什么都没敢说,只能抱着侥幸心理,祈祷庄叙没那么快看见。
幸运的是,庄叙应该恰好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好,晚上空下来写一份交给你。”
李善情白天又与机构投资人会面,下午才有空去做检测。好在医生没说什么让他如坠冰窖的话,称和上一次检查几乎没区别,只不过隐隐责备他的工作强度太大,说他本来体质就比别人差许多,长此以往,身体很难吃得消。
“那没有办法啊,”李善情没有得到最害怕的坏消息,心情好了许多,又开始嬉皮笑脸,“地球上这么多客户和投资人等着我去拯救。”
医生对他摇摇头,表示无奈:“上市完成之后,你必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