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18)
陆庭深带着他来到阁楼尽头的一间房,推开门,阳光洒落进来,洛迦看到了窗边油画架下坐着的Omega。
“爸爸。”陆庭深温柔地呼唤了一声。
画架旁执着画笔的Omega转过脸来,看见儿子,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庭深,好久没有回来了。”
Omega很漂亮,但脖子上锁着一个沉重的合金项圈。
在洛迦的意料之中。他这一次提出要和陆庭深回他的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他来的。
陆庭深的Omega父亲,陆振霆的第一位Omega妻子,白鹤。
白鹤的腿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陆庭深正想向爸爸介绍身边的洛迦,目光却忽然落在毯子下延长到地上的电线上。
他的脸色一下变了,三步并两步跑上去:“爸——”
他跪下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那条隐入毯子里的漆黑电线,咬牙道:“陆振霆又锁你了?”
他想掀开毯子,却被白鹤温柔地按住,放在膝头,轻轻抚摸。他弯下腰,捧起儿子倏然红了眼眶的脸,笑得温柔慈爱:“惹他生气了。七天而已,不多。”
洛迦沉默着站在原地,盯着地上那条电线失神。
“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庭深。”白鹤看了看一旁的洛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陆庭深抹了抹泪,向白鹤剖白自己对洛迦的心意。
白鹤轻轻一笑,对儿子道:“幸好你回来了,庭深。爸爸很想吃你做的曲奇饼干,蔓越莓味的。你去为爸爸做一份,好么?”
“把你的Omega留下,陪爸爸说说话。”白鹤微笑的时候,眼角堆着一些细细的皱纹。
陆庭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洛迦,怕他与自己的爸爸独处会感到尴尬不自在,但没想到洛迦轻轻点头,陆庭深也就放下心,转身离开。
白鹤正在创作一幅画,洛迦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还是在这幅画里看出了一丝吊诡之处。
画里画着一栋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危楼,伫立在混沌的黑夜里,它的根基倾颓,无数裂痕像毒蛇般从他腐朽的根基处向上攀爬。一只鸟在楼边煽动着它的翅膀。
洛迦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洛迦。”白鹤执着画笔在调色盘里碾转了几回,提笔,在画布上为这只鸟丰富它的羽翼,“你知道我在画什么吗?”
洛迦微不可查地一顿,开口轻轻地说:“我看不太懂,白先生……但是我想,您一定想表达什么。”
白鹤轻轻一笑,犹自勾勒着他的作品:“这是一只极乐鸟,传说中,它象征着自由。”
洛迦在他身边蹲下,更加仔细地观察眼前这幅画。画里,似乎还有无数微小的鸟,它们有的围着这栋摇摇欲坠的高楼,奋力地煽动着翅膀;有的停留在楼壁的缝隙里,画是静止的,但也许是白鹤的画技太过纯熟,洛迦还是能看得出这些鸟身上散发着顽强的生命力,他们的羽翼、尖喙,无不在用力。
墙上斑驳着暗红的血迹,地上聚满了鸟的尸体。
目光转而落在倾斜欲坠的楼里,有几个窗户里透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户,洛迦看见了窗边画着指甲盖大小的鸟笼,但笼子是开着的,笼子里的鸟却没有飞出来,受着人的逗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您的意思。”
“你说说看?”
“这些鸟,是不是想要推倒这座大楼?”
白鹤欣慰地笑了:“腐朽的东西,那就推倒它。在废墟之上,建立全新的世界。”
这座古堡,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烂透了。
烂透了。
洛迦的不可置信地看进白鹤的眼底。
白鹤看着他,话语轻柔而郑重:“我是白鹤,Omega武装反动军情报科科长,高等生命医学脑科学研究教授。”
洛迦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努力消化这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许久苦笑一声,道:“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的儿子也在这栋楼里。”
“他是Alpha。”白鹤平静地说。
“他也是您亲生儿子!”
白鹤一怔,久久无言,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所以,留他一命。”
“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最后的温柔。”
白鹤的面色忽然变得极度狠戾,他抓起桶里的一把画笔,愤怒地戳进黑色颜料里,在画布上那栋黑色大楼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又愤怒涂抹。
“洛迦,杀了他们。”
“除了庭深,一个不留!”
第14章
陆庭深带进来了一盒香甜的蔓越莓曲奇。
黄油和蔓越莓的香气杂糅在一起,拿在指尖,还有余温。
画架上的那副画已经不见了,陆庭深问起来,白鹤随口说了句:“画完了,收起来了。”
“不重要。”白鹤轻轻笑,对陆庭深说,“洛迦是个好孩子,庭深,结了婚,你要好好待他。”
“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被锁在这里。”
听了这话,陆庭深难掩愧疚和失落,他跪在白鹤身前,将脑袋埋在父亲的腿上:“我一定会救您离开这里,爸爸……”
白鹤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轻一笑,咬了一口手中蔓越莓曲奇,不言一语。
可惜的是,白鹤并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上。
他们并不奢望身为一个既得利益者的Alpha能站在Omega这边,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公与腥风血雨,何况陆庭深是陆振霆最看重的儿子。
能拯救Omega族群脱离苦海的,唯有Omega自己。
一个惊天的阴谋,一直在暗地里酝酿。
白鹤身为脑电波领域的科学家,即便被锁在这栋永远逃不出去的古堡,折磨受屈,也凭借着他的专业,一直通过被改造过的大脑向外传送脑电波情报。
白鹤与洛迦,与卡尔·加文,与曾经的白方宁,与无数投身平权的Omega,即便不见面,不利用任何通讯设备,也能仅凭一颗大脑,准时准确向外传送情报。
陆家的军事武器藏身何处、陆家的一切动向,都是白鹤往外传的。
在洛迦与白鹤初次见面的那一天,白鹤就在洛迦脑子里植入了隐秘的芯片,用以接收和通讯。
洛迦才能在看似全然与白鹤没有交集的情况下,暗通款曲。
甚至他在与陆庭深欢好,水乳交融之际,还在利用脑电波与白鹤交流炸掉陆家古堡的计划。
陆庭深直到12年之后,也不知道毁掉他整个家的人,幕后主使不是洛迦,而是他的亲生父亲。
白鹤……
白鹤——
十二年后的今天,沦为阶下囚的洛迦忽然从混沌迷茫中惊醒。
十二年,太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洛迦猛地睁开了眼,混沌的脑子像生锈了的机器,艰难地运转起来。
一个人可以被锁住四肢、腺体,但永远锁不住他的大脑。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Alpha永远也不会想到,在Omega同盟会彻底瓦解的今天,还有灰烬星火在闪烁。
白鹤没有死在那一场古堡轰炸之中。
在婚礼的前一天,洛迦将他秘密转移了出来。
洛迦振奋起来,他闭上唯一能动的眼睛,尝试以脑电波联系这位十二年不见的盟友。
“····- ·---- ----- ·---- --··· --··· ··--- ----·”
“····- ·---- ----- ·---- --··· --··· ··---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但……
发去的电码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了。
洛迦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不知道自己被所在这张束缚床上多久了,他连头颅都没法转动一分一毫,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军区医院特别看护病房中煞白的天花板。
他几次尝试发送脑电波,都没有消息了。
也许,白鹤已经死在了无情的时光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