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19)
白方宁……加文……白鹤……方祁,还有……活着也像死了的,早已反叛的赫德。天地之间,似乎这条路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人,真的只有洛迦了。
做了一场冗长得像是把前半生都回忆了一个遍的梦,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很久。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要改造他的Alpha医生很快就要来了。
既然这条路上没有人了,那死了也无妨。洛迦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眼角的泪落进枕头里,门果然应声而开。
Alpha医生们三三两两步入。
连接他身体的管子另一端连接在显示屏上,数据维稳在一定水平,满屏跳绿。
“战犯洛迦……各项……机能……判定合格……手术……进行……”断断续续的声音洛迦已经听不太清楚,但只拣他勉强听清楚的几个字也不难知道,属于他的末日,真的来了。
果然,天花板忽然动了,洛迦被他们簇拥着推进手术室。
无影灯在头顶亮起,这是洛迦最后的感知。
全麻之后,又进入一段冗长的梦境。
梦见他还算快乐无忧的童年,在Omega父亲的怀里咯咯地笑,在如茵的绿草地上打滚,吹着泡泡;
画面一转,是阴谋还没有浮现出水面的那一段短暂却快乐的时光。
什么也不知道的天真少年温柔亲吻他的脸。
女贞子树荫下,少年捧出一盒巧克力,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在他跟前:“我用生命爱你,洛迦。”
洛迦失笑,却伸手接过那盒巧克力:“古蓝星都消散了,你怎么还这么土。”
情话是土的,送巧克力剖白爱意的行为也很土,但巧克力却真真实实是甜的。
那抹甜在心头存了十二年,回想起来,还是甜的。
然而巧克力甜过之后,留在口腔里经久不散的,却是苦味。
他骗了陆庭深,他是真正爱过他的。
可是当Omega族群的自由和尊严与陆庭深一起放在洛迦心中的那杆天秤上,陆庭深终究是轻的那一方。
洛迦再次醒来时,送巧克力的深情少年不见了,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他的,是如今炙手可热的联邦新贵。
满心的爱意不在了,连仇恨也没有了,只剩下嘲弄。
陆庭深上将……不,陆庭深元帅。
麻醉感正在逐渐褪去,洛迦察觉到颈后腺体和腔体的痛感越来越尖锐,一开始还能忍,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痛愈发难挨,洛迦再也克制不住,喉中溢出嘶鸣。
他紧握拳头苦苦忍耐,等握拳也无济于事时,他开始挣扎。
额头沁出冷汗,将碎发都沾湿了。
刚接受过手术的腔体为了避免发炎,必须撑开透气,巨大的痛苦无法形容。
“陆……庭深……”洛迦痛得唇色煞白,瑟瑟发抖,“你来干什么……”
陆庭深挑唇一笑,道:“看你痛苦,是我的乐趣。毕竟现在不看,以后就没有机会看了。”
洛迦苦笑一声,忽然很想在这做人的最后关头,向他剖白一切。
又觉得没有意义。
白鹤已经死了,他也要进永不见天日的监狱了。
Omega族群已经输得彻彻底底,这条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尊严和自由都没有了,他又何必再告诉他真相,徒增悲伤。
就让他背负着白鹤的秘密,沉沦地狱吧。
“对不起……”洛迦竭尽全力再看他一眼,“陆庭深……”
他虚情假意了一生,唯有这句话是真的。
“对不……起……”
陆庭深笑了出来,然后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
洛迦痛苦地闭上眼。
然而这时,脑电波忽然发出了异常波频——
洛迦猛地睁开眼,眼底跳动不可思议的光!
“-···· ---·· ····· ·---- ···-- ····- ----· ----· ···-- ····· ----· ----· ----- ----- ----- ---·· ····- ·---- ····- --···”
洛迦浑身颤抖,嘴唇克制不住地扬起,呼吸急促,巨大的惊喜犹如骇浪将他灭顶。
他翻译着忽然跳动在脑海里的电码,顷刻间泪流满面!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是白鹤。”
第15章
4s级Omega白鹤,陆振霆总督的第一位妻子,高等生命脑电波研究领域的天才。
他对人类大脑的探索已经到了他人望尘莫及的阶段。
人类的脑电波互通,就是他的一大发明。
所谓脑电波互通,就是通过人脑内的电波频率,将之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送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不必依靠任何外物为媒介,即刻达成信息的互通。
但唯一的弊端是,人脑电波发出的波频十分单一,要怎样将这些单一的波频组成丰富的信息从而让接收人明确传递者所要表达的信息呢?
而对白鹤来说,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难题。
古蓝星有一种古老的通讯技术:摩斯电码。
摩斯电码,发明于古蓝星时代的公元1837年,是一种时通时断的信号代码,只有两种基本信号,短促的点信号“·”,读作“滴”,以及保持一定时间的长信号“-”,读作“嗒”。
由以上两种基本信号进行不同排列,可组成英文字母、阿拉伯数字,以及标点符号。
而白鹤、洛迦、方祁等人是古蓝星东方血统的后代,他们依旧沿用古老的汉语进行交流,每一个汉字便各由四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代码来表示,通过“·”与“-”来向外传递。
白鹤将这一古老的技术,原封不动地套进了脑电波的交流之中。
须知在遥远的古蓝星时代,人们使用摩斯电码发电报,需要依赖于无线电报机,一旦需要依赖任何外在的工具,情报的传输就不可避免要碍于诸多条件,譬如信号干扰、机器损毁、人身自由受限等等,更有被发现的风险。
而将摩斯电码通过大脑传输,那么这个人只要脑子活着,就可以不惧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及时向盟友传递任何信息,不必担心信号干扰、人身自由被限制等任何不可抗力因素。
即便与盟友身处天涯海角,只要两个人的大脑还活着,控制大脑发送长短信号波频,另一人就能成功接收波频,并在脑中迅速翻译信息。
不论科技再如何高速发展,一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总是难以破译的。
这种传讯形式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了。
就像当年与陆庭深正干柴烈火之时,谁也没有料到洛迦的大脑正在接收白鹤传递来的炸掉陆家古堡的计划。
在那个Omega被全方位碾压、禁锢的畸形社会里,这种天衣无缝的通讯方式,成了Omega反叛势力高层无往不利的利器。
收到白鹤传输来的信息,洛迦仿佛重生。就连身体的痛觉都感觉减弱了许多,他向白鹤发去许多讯息,但意外的是,白鹤没有再回应。
洛迦喜忧参半。
脑电波接收到的信息不会有任何作假的可能,能收到白鹤的脑电波,说明白鹤确确实实还活着,至少脑子是足够清醒的。并且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过,他没有办法及时回应自己发出的信号,一定说明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也许脑子没办法一直清醒,所以才对自己发去的讯息无动于衷。
此时留给洛迦的有效信息只有这几个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从字面意思来看,这句古老的诗里迸发着昂扬的生命力。
洛迦忽然不想束手就擒了。
是啊,Alpha的野火烧不尽他们的根,即便满地灰烬狼藉也无所谓,只要春风一来,他们终有一天还会欣欣向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