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23)
小鸟接过怀表,怀念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笑起来,眼睛里却又滚出一行行热泪,喃喃地念着:“我是一只小鸟……我撕开荆天棘地,欲往自由的北方飞去,又听见小小鸟在荆棘中哀鸣……”
陆庭深顺着他的话问:“那小小鸟是谁?”
“小小鸟……”小鸟合上怀表,忽然盯着陆庭深的脸,当眼泪聚集到下巴砸落手背上时,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陆庭深。”
陆庭深愣了足有半分钟,忽然似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流窜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像是被铁钉钉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保持理智的意识忽然崩了崩,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枪,抵在小鸟的眉心,冷硬地吐出二字:“骗我。”
冰冷的枪口抵在头上,小鸟瑟缩一下,抬头看向他。
陆庭深怒吼道:“傻子一个,假扮我的父亲很好玩吗?我父亲早就死了!被炸死了!”
“……”小鸟眼中的光暗下来了。
等他再度抬起头时,陆庭深忽觉手腕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手中的枪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小鸟手里。
小鸟已经站起来,熟练地上膛,将之抵在了陆庭深的太阳穴上。
熟悉的声音暌违了十二年,终于再一次来到陆庭深耳边,不再温柔,阴冷如冰:“不上膛的枪就用来对准别人,真当傻子好欺负?”
陆庭深不可置信地回头,枪管就正对着他的眉心。
“陆庭深,”小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唯余一片冷硬,“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分钟左右。”
“我是白鹤,你的Omega父亲。”白鹤开门见山自爆身份,后冷冷一笑,“你啊,结婚了,连自己父亲在不在场都不知道。你觉得我一定在阁楼里看你的婚礼对吗?可我为什么要甘心困在阁楼里,一辈子当你们陆家的笼中困雀?我早就跑了,傻孩子。”
“我本来自由了,又放心不下你,忍不住倒头回来看你,只要看到你还活着我就走,可是来不及了。”
“我没能和他们一起走,陆家没了,陆振霆死了,为了获取足够的抑制剂活下去,我不得不改头换面,装疯卖傻逃到疯人院。我以为到了这里至少我能平安活着。”
说到这里,白鹤的声音变得凄厉愤怒,手中枪不停撞击着陆庭深的额头,陆庭深再也跪不住,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听他咆哮:“可谁知道这里他妈的是另一个地狱!!!你们Alpha像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狗!这是疯人院吗?这他妈是满足你们兽欲的妓院!!!”
“你知道我一天要接待多少Alpha吗?我没疯也被他们折磨疯了!”
陆庭深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悔恨万端却也无济于事:“爸……”
“都是因为你……”白鹤手中的枪管愤怒地点着他的眉心,将陆庭深逼得一步步后退,“我他妈为什么要在乎你的死活啊,我为什么又贱得发慌跑回来看你,没有你的话,我早就自由了!早就自由了!!!”
“你打翻我的枫叶蜜,为什么不说对不起!”
“为什么!!!”
陆庭深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不知道……”
遗忘在角落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被人逼着回忆,很轻易就能想得起来,他想起来他打翻过爸爸的蜜糖罐子,却没有说对不起。
人总是这样,被疼爱得过了头就有恃无恐,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视若可有可无的东西,是别人手心里的珍宝。
这一句道歉,来得太迟太迟了。
情绪波动太大,白鹤有些摇摇欲坠,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不清醒了,咬牙说出最后几个字:“带我离开这里。”
话音一落,白鹤就瘫倒在地。
小鸟摔得好痛,眨了眨眼睛,看到手上的枪,吓得瘪瘪嘴又哭了,一把扔掉。
陆庭深抱着他,在伤心地哭。
“宝宝……”小鸟心疼地转过身来,“宝宝你怎么了?宝宝不要哭,爸爸有小饼干给你吃。”
他从病号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把饼干,扒拉扒拉找到芝士味的,笨拙地撕开,可是撕得太用力,小熊饼干掉到地上,摔成了两截:“哦豁……”
陆庭深弯腰捡起,像饿了很久的人将它一把抓起塞进嘴里,一同咽下的,还有满心的酸楚与愧疚。
小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被他拥入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宝宝………”
陆庭深抹掉眼泪,把剩下的小熊饼干都放进口袋,啜泣一口,扶他起来:“爸,我带您回家,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第18章
联邦炙手可热的红人,想要从哪里带走哪个人,没有人有权利置喙。
陆家古堡早就化为一片焦土,如今陆庭深元帅的宅邸在军部附近,占地非常之大,环境也很不错,僻静安宁,适合白鹤在这里养病。
白鹤在第二天早晨就被接过来了,陆庭深为他聘请了一名稳定的Beta医生专门为他治疗。
据评估,白鹤现在绝大部分时间还是痴傻的状态,清醒的时间不固定,频率也不高,短的话两三天,长的话七八天都有可能,维持的时间也不固定,可能一两分钟,可能七八分钟,好的话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白鹤在疯人院呆了十二年,陡然换了个陌生的环境,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除了陆庭深,看见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得瑟瑟发抖。陆庭深有事要忙,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单单是军区医院里,就有两个让人头大的Omega在等他。更不肖说军部日常的事务,还要应付切尔·希特总统,那个伪善阴险的笑面虎。
白鹤不肯单独待在房间里,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陆庭深身后,宝宝宝宝地叫,这让陆庭深在自己下属面前感觉蛮没有脸面的。
这座宅邸太大了,空旷得让白鹤害怕,他想呆在蘑菇里。
于是陆庭深让手下驱车去了101区疯人院,把疯人院草坪上的大蘑菇给拔了回来,插在自家草坪上。蘑菇小屋里摆上厚厚的毯子,放上一张小桌子,摆满棒棒糖和小熊饼干,又费了些劲买来几罐枫叶蜜让他抱着吃。更是怕他无聊,在小屋里放置了画笔颜料等一系列绘画工具,白鹤才终于肯让他离开。
曾经亏欠父亲的,现在统统偿还给他。会有很多很多的耐心,很多很多的关注和爱。
回到军区医院,赫德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在带走赫德之前,陆庭深让赫德在车里等他,自己孤身上楼,又去找了洛迦一次。
将他打得奄奄一息到现在才过了两天,但洛迦告诉了他父亲的下落,那么还是有必要在他被送进特别监狱之前,去看看他。问清楚他怎么知道父亲的下落。
但进了病房,洛迦却还昏迷着。
浑身插满了管子,戴着吸氧面罩,额头缝了十几针,看起来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他往后余生之中,难得的清静了。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他的腺体被破坏了,sz腔也通过手术改造了回来,以后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Alpha会怜惜他,进了特别监狱,他就是个Alpha的肉套子了。
永远不会死,但永远比死了痛苦。
陆庭深在他病床边坐下,无言失神。不多时,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洛迦的手一片青紫,那是受尽折磨之后的新伤叠旧伤。
“洛迦,”有些话陆庭深为全自己的尊严,洛迦清醒之时他说不了,如今他昏迷了,这里只有陆庭深自己,有些话才好说出口,“我要结婚了。”
“和赫德。”
陆庭深轻轻拉过那只青紫斑驳的手,很冰,一点温度都没有,想到曾经他们明明那么幸福,为什么一切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把所有人都弄成这样,到最后两败俱伤,这样你就满意了?”陆庭深紧紧握着那只手,咬牙低声问,“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