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41)
然后抱着他亲自包好的花束离开了偌大的会客厅。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慢悠悠地出来,他把略有些灰白的头发染回年轻时的金色,将其向后抓得一丝不苟,换上了一身笔挺俊美的军装,功勋章在胸前闪闪发光。帝国领衬衣包裹他修长的脖颈,绶带、肩旗是他位高权重的象征,拄着一只纯金的手杖,身姿挺拔,军靴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声音。
我可去你妈的。洛迦在心中暗骂。
他被手下押解着随切尔·希特向前走,古堡很大很大,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才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大小宴会厅,终于,来到了那扇巨大的花窗边。
梦境与现实在此刻重叠,彩色光斑洒落脸颊的一瞬,洛迦的灵魂于此刻猛地一颤,不由得有些腿软,走下花窗前的下行楼梯,拐角处,果然挂着一副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巨大油画像,那是年轻时候的切尔·希特,动作、神情、装束都与梦中所见毫无差别,洛迦紧咬牙关,才不至于发出齿列咯咯的响声,让人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
再下一层是同样的花窗,拐角处挂着卡尔·加文的油画,但这一次,画中的老师与梦中所见却不一样,他依旧身披白纱坐在白玫瑰与罂粟包围的花园里,身边却没有横生的荆棘,金黄的阳光从左上角洒下来,落在他金色的发梢上,唇边挂着幸福的微笑,爱怜地抚摸膝头上的白猫,王座旁放着一束洁白纯净的白玫瑰花束。
一切显得那样祥和美好。
洛迦知道,都是假的。
到了一楼,美人树巨大的树冠已经将阳光都遮住,蓊郁的玫红色木棉花一朵挨着一朵,鲜活得太过,就像是吸饱了谁的精血才生得这样妖研。
和梦里的无限楼梯不同,一楼往下已经没有路了,洛迦正疑惑间,被压着随切尔·希特向左转,穿过一道道罗马拱券,每座拱券的间隔处右侧都立着巨大的天使雕塑,左侧则是对应的恶魔雕塑,他们姿势各异、神态各异,左右对立剑拔弩张,明明一动不动,洛迦却感觉杀气罩顶,一眼都不敢看,垂着头被压着向前走。
直到他们在一座巨大的穹顶教堂中心停下脚步。
建这么大房子干什么,有病。洛迦暗骂:死地主。
教堂正中的地砖是一片黑白间隔的四方地砖,俨然像个巨大的国际棋盘,棋盘上零星散落几枚纯银纯金的棋子,杂乱无章地错落摆布,每颗棋子都足足有两米多高,二王、二后、四车、四象、四马、十六兵,或站或屈膝于纯金银镂空的底座之上,神态肃穆,剑拔弩张。
耳边忽然传来金属擦过地面的刺耳震荡声,洛迦惊惶四顾,周围的棋子居然开始剧烈动荡起来,没有人操控的它们竟陆续退向两边,中间空着的黑白地砖开始下陷,逐渐显露出一个巨大的下行螺旋楼梯!
洛迦双股战战,觉得这简直比他上回做的梦还荒唐,他随切尔·希特走下螺旋楼梯,切尔·希特的军靴与手杖接触实木的楼梯,发出空灵的响声,笃、笃、笃。
又走了不知多久,洛迦被一片刺目的光蛰得眼睛酸涩,下意识紧闭双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顿时瞳仁剧颤!
巨大的花园。
罂粟包围着白玫瑰,低矮地开着一簇又一簇,沿着大理石台阶曲折蔓延,远方,一棵巨大的美人树悬浮在上空。
今日身临其境,洛迦真真切切看到了眼前景象,才发觉并没有那么梦幻,花是真的,至于悬浮在空中的美人树,其实并非真的悬浮,应该就是总统府城堡门口的那一棵。他们现在在整个城堡的地底,这棵树是他们仰视的视角。
这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下室,而这一切模拟的日光、天空,只是仿真科技而已。
路径和梦里一样,拾级爬上一段段低矮的大理石台阶,洛迦在荆棘花蔓缠绕的罗马柱下,见到了和梦里别无二致的巨大玻璃缸。
缸里真的真的,泡着卡尔·加文!
“老师!”洛迦难掩惊诧,扑上去拍打玻璃缸体,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哭得悲伤。
他被切尔·希特一脚踢翻,强硬地踩在脚下,洛迦惊骇扭头,看见切尔·希特手下军官递上一只银色保险箱,打开保险箱,里面是一套采集骨髓细胞液的恐怖针具,两根足有手掌般长的骨穿针发散着银芒。
洛迦被一左一右两个手下死死摁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摆出弓腰侧卧的姿势,挣扎不开,恐惧地尖叫怒吼:“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切尔·希特已经戴上橡胶手套的手摸上了他消瘦的脊骨,确定好下针的地点,吩咐手下道:“压住他。”
洛迦目眦欲裂,因害怕而紧咬下唇,他知道没有麻醉的骨穿取液有多痛,浑身筋骨僵得像块门板,虽然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可那粗长的骨穿针刺透皮肤,直抵骨缝深处的尖锐剧痛还是逼得他惨叫出声。
那一瞬眼泪与涎水齐淌,洛迦死死抠地的指甲瞬间折断,就好像有人用烧红的尖刀活生生破开他的脊骨,打进坚硬的钢钉,快要将他整个人绞碎了!
更恐怖的是,这种酷刑长得没有尽头,他的脊髓细胞液顺着针一点一滴流出收集瓶,一毫升一毫升慢慢上涨,抽的都是洛迦的精血。
脊椎上的酷刑还没有结束,又是一根针扎进颈后腺体,源源不断的珍贵细胞液一点点脱离洛迦的身体,很快就感觉到头晕恶心,愈发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绝望地被痛苦一点点啃噬。
淡黄的骨髓细胞液抽了满满一管,切尔·希特显得有些疯魔,红着眼取下针管,来到玻璃缸后,在一堆管子中挑挑拣拣出一根,这个时候他也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保持住镇定,将骨髓细胞液打进那根连接卡尔·加文脊椎骨的管道中。
洛迦像条死鱼,困顿的双眼已经无力去看身后景象,直到切尔·希特一声颤抖的“Gavin”,洛迦才猛然睁开眼睛,他挣扎着要转身,耳边便传来轻微的玻璃破裂声,一道裂缝从玻璃缸的一角迅速往四面八方攀爬,咔嚓、咔嚓——
破裂之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清脆,最终,分崩离析。
无数碎片被水浪冲破,洛迦顿时被玻璃碎片划得鲜血淋漓,浑身都冲湿了,顾不上身体疼痛,洛迦用尽力气撑起手臂,一条雪白的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踩在了自己面前的石砖上。
纤细修长,趾如青葱,湿漉漉挂着水珠,一片白净无暇。
“老师……”洛迦不可置信地抬头,不挂寸缕的卡尔·加文看起来是如此陌生。
卡尔·加文眼神空洞而混沌,他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站不稳,摇摇晃晃就要软倒,一双健壮的大手及时环过他的腰,揽入怀中。
紧紧地,紧紧地扣着。切尔·希特的胸膛依旧宽大、温暖,充满力量。
“殿下——”切尔·希特深情地吻上那张冰冷苍白的唇,失而复得的喜悦让爱意喷薄成燎原的烈火,轰地一下烧得双眼通红,切尔·希特霸道而深情地与他拥吻。释放罂粟味安抚信息素,磁性低沉的嗓音濡湿在唇齿间,“再也不与您分开。”
一缕粘稠的晶莹液体顺着卡尔·加文的大腿内侧蜿蜒流下,随后淅淅沥沥地淌下来,漫开一股淡淡的臊腥。
即便什么都忘记了,这具身体还是彻底臣服于切尔·希特的。
洛迦看着软了腰肢疯狂沉迷的老师,悲哀地笑出了声。
“My cavalier……”(我的骑士)七年了,卡尔·加文没有再说过话,嗓音沙哑,唯有尾音才变得清澈。
洛迦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老师湿淋淋的脚腕,却没想到他害怕得一缩,退后了一步,缩到切尔·希特身后去,像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骑士将他单手抱起,献上了那束洁白的玫瑰花,深情款款地亲了亲他的鬓角,温柔地笑:“不怕,殿下。您的骑士将永远保护您。”
“没有人会再伤害您。”
卡尔·加文抱着那束玫瑰花,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