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46)
这里不黑,也没有笼子束缚着,虽然地方有限,但也可以自由活动,一片摇摇晃晃之中,有一个罐子滚到了脚边。
洛迦低头一看,眼前朦胧了一片。
车子缓缓停稳了,白鹤和赫德对视一眼,忙走上去,陆庭深下车,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后备箱,顿时两眼一黑:“……”
洛迦抱着一罐芝士脆棒,吃了满嘴的饼干屑。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眼睛一酸,遮住光线,等缓过劲儿来,手里的饼干罐没有了,他被陆庭深拽了下来,摔在地上,还没感觉到痛,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淡淡的白风铃气味氤氲在鼻尖。
“洛迦。”
洛迦颤抖着嘴唇,回抱住他:“老师……”
陆庭深拧上饼干罐的盖子,不理这一对“共患难”的师生,独自上了车,驶下昏暗的地库。
这下子,家里多了三个让人头疼的Omega。
他从切尔·希特眼皮子底下带走甲级战犯洛迦,虽然理由看起来足够充分,但切尔·希特是什么人,会这样就轻易相信他吗?显然不会。
陆庭深坐在主驾中,烦躁地想要摸根烟抽。打开了烟盒,却早已空空如也。
只有扶手箱前放着的那罐芝士脆棒。
满满一罐,只剩三根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无赖,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把别人的东西吃得只剩三根。
但是要和一罐饼干计较吗?显得很幼稚。
他应该是满不在乎的才对。
陆庭深忿忿拿了根饼干吃。芝士咸香在嘴里化开,味道总是差一点儿。
十几年前,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洛迦会提着一个裱花袋,在铺了油纸的烤盘上挤出一条条笔直的芝士饼干液,送进烤箱,烤得金黄酥脆后拿出来,一根根装进罐子里:“我不会做别的,只会这一种,是我的Omega爸爸以前教我做的。我很喜欢吃,你给我烤蛋糕,那礼尚往来,我给你烤芝士脆棒。”
古堡一案之后,洛迦没了,家人也没了。
但芝士脆棒哪里买不到呢?全天下会做的人多了,不差洛迦一个。
虽然味道总是差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将就。
才浅浅尝了个滋味,就没有了。陆庭深愤而掷了罐子,播了通电话。
“元帅阁下。”电话那头的属下恭敬地说,“您有何吩咐?”
他收到了言简意赅的三字命令:“买饼干。”
“……是。”
只要他想,他可以拥有无数罐芝士脆棒。
白鹤向他坦白一切之后,他还想之前那样,对洛迦恨之入骨吗?
确实没那么恨了。
但也不会再有爱了。救他出来也只是迫于白鹤给的压力,不然只要他狠心一点,洛迦是死是活也和他无关。
但坏就坏在,陆庭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他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前途杀掉白鹤,至少面对小鸟,他是真的下不去手。
陆庭深为自己的软弱感到懊丧。
在空无一人的地库,抱着方向盘低声啜泣。
为自己的软弱而挫败,为自己不被爱着而哭泣。
受委屈的人是他,可连恨都找不到一个人恨。
在一群乌鸦之中,天鹅站在那里就是有罪的。
陆庭深丧魂落魄地抹了把脸,走进电梯要回书房处理军务,电梯门合上许久,到了楼层,门却没有打开。
“?”陆庭深按了按开门键,许久,没有反应。
陆庭深开始不安起来,猛按其它摁扭,无一例外,全部失灵。
陡然间,电梯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猛地下坠!
陆庭深惨白着脸去扒门,门开了,眼前是一堵实心的墙。
“草!”
被恐惧包围的陆庭深腿一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墙,从腰间摸出了枪,颤颤巍巍地对准电梯门外,仿佛下一秒这堵墙里就会凭空出现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
“滚!”陆庭深赤红着眼对墙破口大骂,“别他妈过来,滚啊!”
幸好,他刚才在一顿乱按之中按到了呼叫铃,很快就传来一声焦急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庭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人声拉回现实世界,破口大骂:“电梯故障!他妈的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边慌里慌张道:“抱歉!元帅阁下——我们马上赶到!请您冷静一些!”
“冷静个屁!快点!”陆庭深从来没有这么凶狠地骂过一个人。
陆庭深脸色全白,紧靠着电梯门,抱着脑袋疯狂喘着粗气。
不堪回首的童年噩梦如惊天巨浪扑来。
那是一栋不啻于人间地狱的全封闭大楼。
大楼坐落在一片荒山野岭之中,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长夜。
陆振霆打开荒地锈迹斑斑的大门,把犯了错的儿子孤零零地丢进去,还有一把枪,然后抛下一句:“游戏结束之后,我在这里接你,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爸——!”时年十五岁的陆庭深,只是因为没有顺父亲的意,去玩弄一名美丽的Omega,便被父亲视为没有出息的废物,以历练为名,丢进了这座恐怖荒芜的鬼楼。
历来有头有脸的军部大家族,家里都会有供家族子弟历练的场所,有的是巨大的原始森林,有的是地宫,而陆家,则圈了一块荒芜的山头,山的腹地伫立着一栋巨大的水泥大楼。
楼的外表涂满灰白的水泥,原本该是门窗的地方也统统用水泥堵死,看起来就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一簇一簇早已死去的爬山虎像一只只狰狞的鬼手扒在楼栋表面,恐怖至极。夜色之下,这座巨大的墓碑将小小的陆庭深笼罩在里面。
15岁的陆庭深才分化成Alpha没有多久,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人训练,甫一置身此地,巨大的恐惧从脚底沿着尾椎骨一寸寸往上爬,快要将他吞没了。
他吓得抱头痛哭,捡起枪抱在怀里,满脑袋只有逃跑这一个想法,这座已经合起来的大门,似乎是他逃生的唯一出路。
他跌跌撞撞地往铁门跑,却没看见地上黑色的漩涡,一脚踩进去,失重感将他吞噬,他重重跌了下去,再睁开眼时,身处在一个密闭的电梯间。
门边生锈的楼层按钮一共有32个,4楼的楼层亮着惨绿的光。
寂静的电梯厢里,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电子声:“试炼者‘没用的东西’,欢迎来到749收容所。”
陆庭深吓得抱头大叫:“你是谁!滚出来!!!”
那阴冷的电子男声依旧毫无感情地说:“请仔细聆听游戏规则。”
“你的任务:杀死楼内所有怪物,乘坐本电梯到达32层顶楼,中心八边形石台若出现黑色漩涡,则代表楼内所有怪物已死亡,任务成功,跃下即可逃离本楼。”
“反之,则代表尚有怪物存活,需要将其击杀。”
“本电梯可作为你的暂时避难所,但谨记,每次躲避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话音落,轿厢壁上突然浮现出一个5分钟的倒计时。
这时,电梯顶上砰地一下掉下一块液晶腕表,那电子人声又道:“腕表中详细记载着本栋楼所有详细位置地图,包括战斗物资储备点、电梯间所在方位。”
“祝您试炼成功。”
那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那年小小的陆庭深,成了这栋恐怖的749收容所有史以来进入的最小的试炼者。
长得像一颗花生的瞬移稻草人、长了长长四肢的黄色海绵擦、会无限复制粘贴自己的蛾人,骑着自己脑袋满天飞的无头尸,会从墙壁里钻出脑袋来给自己的脖子打成蝴蝶结的面条人,数不清的怪物充斥在这栋恐怖的收容所里,每一个都是埋在陆庭深心中最恐惧的存在。
就只因为,父亲教他玩Omega时,他没能下得去手,落荒而逃了。
父亲觉得他是劣种。
如今已经长大了的陆庭深,还是没能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他瑟缩在角落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里不是收容所,不是收容所。
盯着轿厢壁,生怕上面忽然跳出5分钟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