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21)
白鸽有几分钟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好像进了真空世界,后来真空世界里多了顾维。
“白鸽,松手吧,让姥姥安心上路。”
白鸽听了顾维的话,慢慢松开姥姥的手,很满的手心一下变得又冷又空,他冷得浑身发抖,又一把抓住顾维的手,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眼泪不停往下淌。
“顾维,我没姥姥了,我只剩下你了。”
第15章 白鸽的单穴墓
白鸽把赌鬼舅舅崔杰打了一顿,又摁着他脖子给姥姥磕了几个血头,那之后没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再敢闹事。
丧礼全程都是白鸽操办的,顾维第二天中午又被医院急诊电话叫走了,老林得到信儿就来了,一直帮着白鸽操办,秀儿也让他爱人过来帮忙。
按照习俗,姥姥的葬礼是第三天办的,下葬的时候顾维手术一结束就来了,一直站在白鸽旁边。
葬礼结束之后白鸽被顾维带回了家,顾维直接去了厨房。
白鸽先去次卧看了看小猫,乖乖趴在阳台的毯子上睡觉呢,猫碗里还有猫粮,水槽里也有干净的水,这几天他没回来过,应该是顾维喂的猫。
白鸽回了卧室,他脑子还懵着,想去洗把脸,结果一进浴室胃里就一阵抽疼,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白鸽三天没合过眼,也三天没吃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儿。
白鸽冲干净马桶,直接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出来后天旋地转倒在床上。
胃疼好了点,头疼又开始了,白鸽把被子蒙在头顶,用力捂着头,想要把脑子里那阵锤子凿的疼劲儿给压下去,但没用,那阵疼越来越烈,像是要把他脑子捣成浆糊才肯罢休,白鸽疼得在被子里不停抽气,出了一身汗。
顾维煮好粥进卧室叫白鸽的时候,白鸽的头还蒙在被子里。
顾维想拽白鸽头上的被子,但白鸽抓得死紧,他没拽动,顾维就站在床头隔着被子跟他说话。
“我知道姥姥没了,你难受,但是饭得吃。”
被子里的白鸽“嗯”了一声,闷着头说:“我先睡一觉。”
“我煮了粥,起来吃完再睡。”
“我就是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觉,睡醒就起来吃,你医院里忙,你去医院吧,不用管我。”
冬天温度低,是各种心脑血管病的高发期,医院里几乎每天都有急诊,顾维还想说什么,医院电话又来了。
白鸽那阵疼已经过去了,但耳朵里又多了各种杂音,好像有一千个人在他脑子里吵架。
顾维又说了两句什么话才出门,但白鸽没听清,直到耳朵里的杂音没了,白鸽直接昏睡了过去。
白鸽没睡多久,起床后喝了半碗粥,一个人又去了墓园,在姥姥墓前待了很长时间。
下午起了风,呼呼声像是哭丧声,墓园里头顶的天又青又灰,墓园路上光秃秃的树杈像是尖刺,冷飕飕地立在那。
白鸽抬头,僵着脖子看天,他很想找出头顶上那个叫“命运”的主宰,想把他拽下来好好问问,想跟他说道说道,评评理。
为什么这么玩弄人呢?显得他很有能耐吗?
但白鸽得承认,那个主宰就是有能耐,能决定姥姥的生死,也能决定他的生死。
小时候白鸽质疑过命运,凭什么啊?凭什么!
后来他就不问凭什么了,问凭什么没用,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什么都不怕了,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跟他作对,谁让他不痛快,他就一五一十加倍报复回去。
至于那些自己命里没有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只要他想要,他就敢跟命运争一争,去抢一抢。
没钱,他就拼命赚,想要的人,他就不择手段去抢。
现在白鸽知道了,命运还是那个老大,他允许你偶尔玩一玩,但绝不允许你脱离他的掌控。
或许现在就在头顶上笑他呢。
白鸽缩着脖子跟姥姥说了会儿话,拖着两条腿又去找了卖墓地的人,他刚买了姥姥的墓,卖墓地的男人还记得他,看白鸽那么憔悴,又说了句“节哀”。
白鸽没什么可节哀的,他的哀还在后头呢,所以直奔主题:“我想再买个墓地,要求很简单,离我姥姥的墓近一点,以后能常串个门儿什么的。”
“白先生,您是想给……家里的高寿长辈买墓地吗?”
“不是,”白鸽摇摇头,又说:“我给我自己买。”
卖墓地的人听愣了,一开始白鸽那句离姥姥近好串门儿,他还以为白鸽因为亲人过世悲伤过度说胡话呢,但现在忍不住多看了白鸽几眼,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脸上死灰一片,比墓园头顶的天儿都灰。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死了家属的,他见多了悲伤的情绪,但白鸽脸上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很浓的绝望。
是绝望。
“白先生,您还年轻,这么早就给自己买墓地吗?”
“黄泉路上无老少,”白鸽说,“我给自己买,我也快了。”
他也很快就能去找姥姥了。
白鸽这么一说,卖墓地的人立刻就懂了,他不是没接待过生前给自己墓地的人,但大多数都是老人给自己买,也有零星几个年轻的,得了绝症给自己提前买墓地的。
“冒昧问一下,您是因为?”
“重病。”
“那您想买双穴墓,还是单穴墓?”
这个问题白鸽回答得没那么利索,要搁以前,他肯定不会犹豫,一定会买双穴墓。
他活着要把顾维捆在自己身边,死了也要拉顾维一起,他要跟顾维合葬。
生同眠,死同穴。
白鸽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他当时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长命千岁,他以为这辈子跟顾维的时间多着呢,他能跟顾维白头到老。
白鸽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个短命鬼,没想到跟顾维的交集只有这么短短几年。
或许是因为现在真到了阎王爷跟前儿了,白鸽想起以前的疯言疯语跟疯狂的执念都平静了很多。
顾维还年轻,他才32岁,顾维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走。
顾维会遇见新的人,会遇见一个好的爱人,顾维会跟别人生同眠死同穴。
只是白鸽一想到死后的无止尽长眠是一个人躺在地底下,白鸽还是觉得太冷清了,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他死之后,顾维会不会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给他烧点纸,过来点根烟倒杯酒,或者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真不要脸,白鸽有在心里骂自己,活着把人硬拉到自己身边,死了还要求那么多。
白鸽又想起了姥姥说的下辈子,下辈子他还想跟姥姥当一家人。
至于顾维。
如果真有下辈子,顾维可千万别再遇见他了。
白鸽又想,应该遇不上,他们投胎的时间点重合不上。
白鸽想好了,慢慢转头看向窗外一排排冷风里的青石碑说:“买单穴吧,我一个人住……”
因为已经买过一次墓地,白鸽流程已经很熟了,确定了墓地位置,签了合同,回去还得拍遗照。
白鸽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去照相馆拍不出来什么好看的照片,那可是要贴在墓碑上的照片,他还是想拍好看一点儿,还得笑。
回家好好睡几觉,再吃几顿好饭,等脸色好看一点之后再去拍吧。
对了,还有立遗嘱的事,也得尽快找个律师公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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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前脚刚到家,顾维妈妈后脚拎着刚做的汤跟饭菜就来了,一进门看看白鸽的脸,拉着他坐在餐桌边上。
姚秋文把羽绒服放在沙发上,去厨房洗了手,给白鸽拿了碗筷。
“姥姥今年86了吧,算是喜丧,能活这么大岁数,没痛没灾的,你也别太难过。”
白鸽搓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一点,“嗯”了一声。
汤跟饭菜都在保温盒里装着,都还是热的,姚秋文给白鸽盛到碗里。
“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吧,怕你肠胃受不了,汤上面的那层油我给你撇了,菜也都是清口的,多少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