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52)
顾维没想到律师会来,听律师说完,看也没看律师一眼:“人没死,活着呢,你一个律师着什么急?”
张律师很能理解顾维的心情,还宽慰了他几句:“是白先生之前交代过的,所以我就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找您了,这些是白先生所有财产公证材料,房,车,存款,基金,还有……”
律师说完,顾维没接什么证明,继续给白鸽按摩腿。
律师已经习惯了,他这两天分别用电话联系了白鸽的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听完他的话,啪一下就挂了电话,另外一个情绪更激动,直接让他滚犊子。
旁边这位顾医生的反应算是轻的,律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又从档案夹里拿出一封信,推给顾维:“这是白先生留给您的信。”
顾维这回没拒绝,接了律师给的信,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扭头让律师走。
张律师看顾维不愿意聊后续事儿,给顾维留了张自己的名片,说如果顾医生有需要,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说完律师就先走了。
那封信一直放在桌子上,顾维余光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拿起来看了眼。
他想看看,白鸽给他写了什么。
信封是很普通的土黄色信纸,白鸽的字不好看,但是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
顾维亲启。
信上的字也是一笔一画,顾维了解白鸽,白鸽在纸上记个什么东西,总是会涂涂改改,抹得漆黑一团乱七八糟,字也是歪七八扭,除了白鸽自己,没人认得他写的什么。
白鸽肯定打了不少草稿,最后又一笔一画重新抄了一遍。
顾维坐在白鸽床头,手心拖着信,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看,生怕漏了什么。
亲爱的顾维:
我从来没写过信,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让写800字作文都把我愁得薅头发,好几年没拿笔了,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写这封信之前,我上网扒拉了半天,我这人,不会说话,也没给人写过信,看别人开头都用亲爱的,小学语文老师也是这么教的,我也就这么学着写一下。
我突然发现,应该没有比“亲爱的”这三个字更适合的前缀词了,不加前缀总觉得不够,加别的又不太对。
那我就再说一遍吧,亲爱的,顾维。
见字如面,哎呀,算了,还是别如面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律师应该已经找到你了,可能我已经死了,或者一直没醒。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我给自己买的墓地里吧,看在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帮我办一场葬礼吧,简简单单的就行,墓地合同在律师那里,遗照也拍过了,不用麻烦你特别多。
如果是不幸中的不幸,我一直不醒,别治疗我,我不想一辈子躺在床上,当个活死人,太不痛快,你知道我性格,我不想那样活着,那样对我来说比直接死了还痛苦。
我这辈子,对你的执念太深,硬把你拽到我身边,却没能好好对你。
咱俩这些年,对你不公平。
我该跟你好好说一声对不起,关于那年夏天,对不起。
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羡慕你,你身上有我所有我没有的东西,你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没有脚印没有泥没有血,你的脖子永远都是抬起来的,没人敢欺负你,他们都想靠近你,都会对你笑,你在学校里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你不知道,除了我之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
本来你在天上,我在泥沟里,咱俩不会有交集。
可我慕强,慕干净,慕美好,慕所有我身上没有的东西,偏偏我没有的,你什么都有。
从一开始,只是远远看着你,到后来忍不住靠近,再到后来,酿成了大错。
现在我的结果,或许就是不顾老天给的命,走偏了该走的路得到的惩罚吧。
如果不是我,你会有更好,更正常的人生。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一开始就做错了,我喜欢天上的月亮,我应该抹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努力飞到天上去才对,跟月亮肩并肩,让月亮看到我。
可我却用了世界上最恶劣的方法,我把天上的月亮拽到泥里来了,我把你也抹脏了。
我想把你身上的泥重新擦干净,可是我以后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机会了。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的矛盾,还有痛苦,我只是下意识忽略了你心里的那些情绪,其实我是不敢面对,因为我心里有愧,我害怕,又不想放手,所以死死抓着你不松开。
财产证明在律师那里,公司的股份给老林,另外一个学区房给秀儿家孩子上学,其余的,都留给你。
顾维,我知道你不缺钱不缺房不缺车,但是,我现在除了这些身外物,什么都没有了,你别不要。
人生很长,十年八年的不算什么,忘了我们的疯日子吧,好好生活。
对不起啊顾维,别恨我了。
一个人带着恨过日子,太难过了。
你该美好,该做回天上的月亮。
姥姥当时走的时候跟我说,要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也希望你,我的顾维,平安,健康,快乐!
找个好的爱人,好好过下半生,过好日子。
落款,白鸽。
顾维看完了信,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口的那阵疼压下去,立刻把信叠起来装回信封里。
他想直接把信给撕了,但手指头几次想用力都没能撕下去,捏着信绕着白鸽的病床转了好几圈,眼睛始终在白鸽的脸上。
白鸽还闭着眼躺在那,写这封信的人,看起来那么无辜。
顾维绕到浑身没劲儿才坐回白鸽身边,又打开信,看了眼最后的时间。
白鸽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刚过完年的那几天。
别人还在万家灯火团团圆圆呢,白鸽在写自己的遗书。
顾维把信重新收好,收进信封里,装进裤子口袋。
他看着白鸽,眼眶越来越红,伸手摸了摸白鸽瘦了很多的脸:“手术前,你让我说点儿好听的话,可你给我写的信,都是我不愿意听的。”
顾维从白鸽的脸,又轻轻摸到刚做过手术的头上。
白鸽的头发长出来一点,一层青皮茬儿,拆了线的刀口还是红的,顾维避开刀口,在白鸽头上摸了几下,发茬摸起来已经有点儿扎手了。
顾维另外一只手抓着白鸽胳膊,轻轻晃了晃:“你跟我说说,我要你的财产干什么?”
床上的白鸽始终闭着眼,呼吸平稳,没有一点儿要回应顾维的意思。
顾维又说:“房我没有吗?车我没有吗?钱我没有吗?我要你这些东西干什么……”
白鸽还是不回应,顾维不高兴了,又晃了晃白鸽的手腕,这次用了点儿力道,他想把睡着的人晃醒。
顾维最后贴着白鸽耳朵,一边吻他一边说。
“什么叫命运的惩罚,什么叫偏了命,什么叫我该有更好的人生?狗屁,你说得都不对。”
“已经走过的路才叫命运,没走过的路,你说出花儿来也跟我没有关系。”
“白鸽,从我们开始的那天,我们俩的命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里就是我,我的命里也是你。”
顾维从白鸽的耳朵,一直吻到嘴唇上。
顾维的嘴唇发干,白鸽的嘴唇也发干,两个人的嘴唇磨起来,生疼。
“我不要别的东西,我不要那些身外物,我只要人,白鸽,你听见了吗?我只要你。”
第35章 我想你
白鸽这只鸟,现在不扑棱了。
顾维最近总是会想到以前白鸽死命跟他扑腾的时候,那年冬天他们的第二次,他把白鸽拽进酒店之后,又躲了白鸽半年。
他们的第三次,又是夏天,顾维最讨厌的夏天。
顾维躲着白鸽,看不见白鸽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但是看见白鸽人了,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刚入夏,那天下暴雨,风也大。
白鸽摁开门铃站在他家门外,手里还握着一把伞骨都被风吹断了的雨伞,伞柄往下滴水,白鸽身上也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