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8)
姥姥拉着白鸽就要去医院,白鸽拉住姥姥说不用去医院,就是校服上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就擦破点皮儿。
“你这叫擦破点皮儿?”姥姥轻轻在白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姥姥我真没事儿,”白鸽很快转移了话题,主动给姥姥介绍,“这是我朋友,顾维。”
姥姥注意力都在白鸽身上,这才看看顾维:“这孩子长得真俊,鸽子还是头一回带朋友回家呢,一会儿我做饭,晚上留下来一起吃。”
姥姥说完,转身回屋拿药箱去了。
“不用了,谢谢您。”顾维声音不大。
白鸽侧了下头,观察顾维的反应,发现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样是在咬牙忍着呢,垂在身侧的拳头还死死攥着。
白鸽赶紧把顾维拉到院子里的洗手池旁边,自己先洗了洗手,又回屋给顾维拿了块新的没拆封的香皂。
“新的,还没人用过,你洗洗。”
顾维伸手接的时候,避开白鸽的手指,捏着香皂盒干净的那个小角,先在水流下冲了冲盒才打开包装。
顾维洗了半天手跟手腕,打了三遍香皂才彻底痛快,眉心绞得没那么深了。
姥姥拿出药箱,找出酒精给白鸽擦身上的血,一边给白鸽伤口消毒一边叨叨他,让他下次骑车一定要小心点儿。
顾维洗完手,往白鸽脸上瞥了眼,白鸽努力给顾维使眼色,让他千万别说漏了。
顾维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是说谎还是怎样,转身就要走,姥姥叫住他,让他留下来吃饭。
顾维回了下头,努力对着姥姥微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僵,但那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的微笑反应了。
“谢谢您,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这就走啊,”白鸽站起来,“吃点饭再走呗?”
顾维看一眼白鸽,太阳穴又是一跳:“不用了。”
白鸽跟着顾维往外走了两步,他两个眼皮都是肿的,眨眼的时候很沉很重,两手扒着大门框抻着脖子看不见顾维人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手臂还有一处伤口没处理,姥姥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一下摁了上去。
白鸽疼得嘴角抽了抽,刚刚姥姥给他消毒的时候,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顾维竟然还有止痛作用,奇了。
那次的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白鸽每次回忆起来,一次又一次给那段记忆加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到最后他都分不清当初的细节到底是什么了。
他明明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胡同顶上那一线蓝天高高的,就连青黑塌陷的墙皮看着都没那么烂了,墙根儿底下那一块块墨绿苔藓的阴湿味儿都轻了不少,阳光在云层后面,漏了几缕光丝,都铺在顾维脸上了,顾维睫毛又密又长。
那之后就是一次比一次更虚幻的记忆,白鸽甚至以为顾维在离开姥姥家的时候,跟他说了声再见。
姥姥糊涂之后,有一次想起来了,主动跟白鸽提起那件事。
在姥姥的记忆里,那天天不好,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家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那条街的下水道还堵了,不停往上反着发酸的臭水。
白鸽回家的时候浑身是血,鞋底也都是泥,姥姥还笑着打趣说,顾维比他干净多了,两个人一对比,一个像干干净净的天上仙儿,另一个就是血泥猴儿,跟个小鬼儿似的。
后来白鸽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也不知道他跟姥姥两个人到底是哪个糊涂了。
白鸽曾经问过秀儿,秀儿说,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带着滤镜的救赎小故事,实际上只不过是顾维路过,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过四打一,而且被打的那一个还是认识的人,所以顾维才没走。
至于那天的天气是阴是晴,天空颜色是蓝是灰,空气里的苔藓味道如何如何,都是白鸽自己的心理作用,是他的大脑主动臆想出来的,给一个不经意的小故事加深了好用来回忆的美好背景而已。
白鸽不知道背景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那次之后他再想起顾维,骨头里会生出一阵难捱又深的痒劲儿,他想挠都找不到地方。
白鸽有时候会想,如果顾维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知道自己半辈子会被他这样的人缠上,会不会很后悔当初伸手帮过他,给自己无端惹了个小鬼回来,牛皮糖一样,黏糊糊的一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第6章 狗配狗,绝配
“好,好,好,真好。”
姥姥连说了好几声好,打断了白鸽的思绪,把岔远的话题又绕回到白鸽对象是顾维上。
“顾维那孩子好,个儿高,”姥姥抬起发抖的手,使劲儿往高处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他就比你高一个头,长得还俊,学习成绩也好,人也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听着姥姥夸顾维,白鸽笑得合不拢嘴:“对,他个子高,长得俊,成绩也好……”
至于人有没有礼貌这一点,白鸽自动忽略了。
“顾维多大了?”姥姥没一会儿又糊涂了,“好像比你大两岁吧,那他今年十八了,你们俩怎么早恋啊?”
“姥姥,我们没有早恋,”白鸽又把时间线捋了回来,“我今年三十了,他三十二了。”
“哦,三十二了,做什么工作?”
“医生。”
“医生好,治病救人。”
老人觉少还碎,姥姥看了会儿电视就开始犯困,白鸽扶着姥姥回房间躺下。
姥姥睡着后白鸽就走了,出门前回头看了他妈崔秀英一眼。
崔秀英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餐桌上一片狼藉,那些亲戚都已经走光了,王斌坐在沙发那头正在抽烟,谁都没看谁。
白鸽当年的出生就是一盆大狗血,他爸妈酒后有的他,直接领了证,听姥姥说过,当年他爸妈也热乎过几天。
白鸽一岁多的时候,他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白元青的初恋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找上门来了,崔秀英跟白元青离了婚。
白元青急着跟初恋还有初恋给他生的头一个孩子过日子,不要白鸽,崔秀英觉得带个孩子是累赘,也不要白鸽,最后决定把白鸽送养出去。
两个人都着急甩手,放出声儿去,也不管来抱养的是什么人,有人来问,就直接把孩子送走了。
姥姥一个星期之后才知道,直接追到抱养人家里,结果那人的地址是假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养家。
姥姥报了警,警察抓到了当初的抱养人,那人交代出把白鸽卖到哪里。
等找到白鸽时,白鸽已经被人转了好几手,头两家人都嫌白鸽哭闹得太厉害,怕是个病孩子,不想要。
白鸽最后被卖到山里去了,山里那家人也后悔了,姥姥看见白鸽时,小白鸽大冬天穿着单衣,光着腚小脸儿乌青,都快被冻死了。
姥姥把白鸽带了回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养着。
因为这件事,姥姥有好几年都不让崔秀英进家门,小时候白鸽对母亲的几个印象,只有崔秀英远远的几个侧脸。
后来白鸽长大了,崔秀英也再婚生了孩子,姥姥跟崔秀英的关系才缓和了一点,每次崔秀英回来,都是放下东西匆匆就走,连个正眼儿都没给过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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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中午没吃饭,从姥姥家出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出门被夹雪的冷风一吹,前胸贴了后背,终于感觉到饿了。
他打车去了自己最爱吃的那家餐厅,打包了几个菜直接拎回了家。
他给顾维发了条信息,问他几点下班,手机屏幕一直黑着没动静,顾维没回。
白鸽把打包回来的饭菜倒出来一半给顾维留着。
一个人吃饭太冷清,这么大的房子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白鸽打开电视,一边听声音一边吃饭。
白鸽吃过饭就上网搜了几个适合过年度假的地方,他怕冷,选的几个地方都是南半球的海岛,暖和,有海,还漂亮。
人要死了,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眷恋人间,白鸽想做的事儿实在太多太多,想看的风景也太多太多,还没出门呢,就开始规划度假的每分每秒要怎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