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40)
而且觊觎叔叔的男友这种事,放在哪家都不算光彩。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风评,也要为陈仅考虑,谣言足以杀死一个人,绝不能让陈仅置身舆论的漩涡。
就在不久前,梁辰还以为自己能忍得住,以为只要远远躲开,不再见面,这份感情会像盖上盖的火炉一样因为缺氧渐渐熄灭。然而他忘了,一旦有人将盖子碰倒,即将熄灭的火苗便会迎风复燃。
尤其当发现梁霄寒对陈仅并不好,两人的关系也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那火势的发展将不再受控,顷刻间漫山遍野,足以燎原。
因此现在,梁辰坐在陈仅身边,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渴望,也压抑着一场积攒多年的本能的冲动。
他只是不想吓到陈仅,也知道机会来之不易。
所以格外小心,唯恐呼吸稍重一些,都会惊扰这场独处的静谧。
虽然他不知道,此刻的陈仅并不平静。
或许是下雨天气闷热的关系,他也感到燥热,无由地觉得无论过去多少年,以后每逢生日,他都会想起今天,想起梁辰曾给过的这场如同从他梦中复刻到现实里的惊喜。
习惯有话直说的陈仅罕见地感到词穷,一声“谢谢”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只好移开视线,摸一把旁边花坛的泥土。
“有点干了。”
“……什么?”
陈仅重复一遍:“土有点干,该浇水了。”
话音刚落,梁辰就站了起来,往水池方向走去。
很快拿来一只水枪,另一头连着水龙头,中间是盘成圈的长水管。
梁辰把水管一截一截放开,快到跟前时,抬头看见陈仅正盯着他手里的水枪看。
梁家的负一层是入住后才改造成花房,因此除了设计不合理,用水点也只有一个,给植物浇水只能用水壶一趟一趟地接。
想来陈仅是没有用过这样的水枪,梁辰试探性地问:“你来?”
陈仅便站了起来,上前接过水枪,问:“怎么用?”
梁辰指导他,握住按压是出水,转动出水口是调整喷淋方式。
陈仅很快学会,随便拧两下,把水枪面向植物,按压。
细密而分散的水柱冲出来,冲向茂密的植物,宽阔的叶片被淋得油亮,它们被“暴雨”冲刷,左摇右晃却不会倒伏,总是能挺直腰杆重新站起来。让陈仅想起最初喜欢上植物,正是因为它们身上盎然的生命力,和永远朝向阳光,不屈不挠的自由。
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浇了一会儿,陈仅目光往右偏去,瞧见梁辰往后退了两步,正掀起T恤下摆扇风。
让陈仅想起几年前,梁辰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大约是放弃了足球,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经常出去跑步,围着别墅区的专用跑道一圈一圈地跑,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一进门就这样掀着衣服下摆扇风,边扇边冲向冰箱拿冷饮。
有时候碰巧被陈仅遇见,梁辰立马手一松,无事发生般地擦肩而过。
导致陈仅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梁辰有着不输模特的好身材,以及值得被写到微信拍一拍里的八块腹肌。
这样想着,手里水枪的方向不由得偏移,行动先于意识,等到陈仅回过神来,水柱已势不可当地朝梁辰奔去。
猝不及防被喷一身水,梁辰愣在那里,半晌才挪步躲开。
前胸已经湿透,甚至在滴水,比起刚才在外面淋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几分茫然地抬头,用讶异的眼神发出询问,却见陈仅神色自若地放下水枪,说:“帮你降温。”
“……”
无言半晌,梁辰绷着脸上前,几乎是从陈仅手里夺过水枪。
陈仅一怔,以为他生气了。
终究在按下开关前扬起嘴角,声音也沾染笑意,梁辰晃了晃手里的水枪,胜券在握地提醒陈仅:“还不赶紧跑?”
陈仅就跑了,不过没用全力,一来玻璃房能落脚的地方不大,二来他知道梁辰不会真的报复他。
梁辰曾在校足球队里踢前锋,主要负责在一线进攻,最擅长的便是封堵,拦阻,抢截,以及破坏对方的反攻。然而这次不知怎么,竟连一成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任陈仅消极抵抗,也只用水枪喷湿他的裤脚。
甚至让陈仅抢走了水枪,从头到脚一顿喷洒,梁辰“输”得一败涂地,却兴致高昂地阔步上前。
这次没有夺过水枪,而是直接握住陈仅的手,指引着他朝自己喷水,直到把头发和脸都弄得透湿。
梁辰的手宽大而有力,陈仅无法反抗,也无心反抗。
看着昂首闭目,无所畏惧迎接“暴雨”的梁辰,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金色的水珠洒落在他身上,陈仅心中不由得战栗。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原因。
五分钟后,两人坐到椅子上,梁辰随便挤了挤衣服上的水,从大棚那边拿来两条毛巾,一条给陈仅,一条自己擦头发。
还有两杯热茶。
陈仅问他身上湿了要不要紧,梁辰笑说:“刚开春的时候,我穿着衣服下过公司的泳池,两次。”
言下之意是不仅不要紧,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浑身湿透的感觉。
陈仅也笑了,心说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不,不对。
捧起面前的马克杯,陈仅垂眼,望着浮动的水波。
好像他此时飘摇不定的心。
梁辰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早就长大了。
用男人这样的称呼,才算合适。
天空彻底黑透,外面雨势也减弱,小小的玻璃屋里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静。
正当陈仅在脑内搜索话题,试图打破沉寂时,梁辰忽然问:“许愿了吗?”
说的是生日愿望,陈仅想了想:“还没。”
“那现在许吧。”梁辰说,“许几个都行。”
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梁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是让陈仅听出话里的自信不疑,好像无论他许什么愿望,都可以轻松实现。
不过陈仅不贪心,也从不好高骛远,他着眼于当下,说:“希望时间停止。”
往前二十六年,从考学到工作,他一直奔波在路上,几乎没有一刻停息。
他不是不累,是不敢停,怕从光荣榜的第一位掉下来,怕让奶奶失望,怕资助者觉得他没有价值,怕不被任何人需要,更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他竭尽全力去做的事其实毫无意义。
只有这一刻,他可以不计较时间和收获的比例,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都不算浪费光阴。
而梁辰那么轻松地告诉他:“那就让时间暂停。以后无论是累了还是想逃避,或者离家出走,都可以来这里。”
陈仅一时不解:“这些植物是你种的?”
梁辰放下毛巾,手掌把湿发往后捋,露出眉目深刻的整张面孔。
“不止。”他眉梢微挑,罕见地流露几分得意,“玻璃房也是我搭的,我对它有绝对的支配权。”
说着,梁辰从裤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到陈仅面前:“现在,我把这项权利让渡给你。”
“祝你生日快乐。”
第24章 有人来接你了
大约过去十秒钟,或许更长时间,陈仅近乎叹息地说:“这太贵重了。”
不止贵在金钱,更是贵在这份心意。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为此为难,梁辰说:“我送礼物遵循两个原则,一来便宜的绝对拿不出手,二来别人不需要的绝对不送。”
这话让陈仅想起上回打赌,他随口要两万五,梁辰二话不说就转了过来。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说这种话竟也不会让人觉得欠揍。
“而且,”梁辰语速慢了下来,“你很喜欢,不是吗?”
陈仅不擅长说谎,况且刚才他的表现早已透露得彻底。
“很喜欢。”他还是郑重地说,“谢谢。”
看来是接受了,梁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