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56)
思绪飘回三年前的暮春,爷爷梁建业来电话叫他回家一趟,说要转让部分股份给他。
梁辰对权力争斗并无兴趣,翻了下日历发现时间合适,才请了假,买机票飞回N市。
彼时梁建业因为身体问题从管理层退下来,梁霄寒则顺势上位,成为公司最高决策者。梁建业担心自己会逐渐失去对集团的掌控,遂把梁辰叫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梁霄寒一个下马威,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别忘了梁家还有个正统的继承人在这里。
虽然没有明说,但梁建业此举的目的,众人心知肚明。
而梁辰回国的那一天,刚好是陈仅的生日。
为了和梁霄寒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生日,陈仅提前做功课,定餐厅,打算吃完饭去汽车电影院看露天电影。
可惜最后泡汤了,因为梁霄寒有工作要忙,且为梁辰回国的事心情糟糕透顶,唯恐坐不稳总经理的位子,稍有不慎就被挤下去。
“你是不是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陈仅问。
梁辰抬眼,隔着透明的空气凝望他:“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回国。”
“不。”陈仅却说,“我不明白,我要你亲口讲给我听。”
那天,梁辰从晨光熹微等到太阳落山。
时差还没调过来,他愣是不敢合上眼睛,唯恐他睡觉的时候陈仅来家里,错过两年来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
可是那天陈仅没有来,梁霄寒也不在家。
直到第二天晚上,卓翎来家里吃饭,陈仅才露面,却也只在桌上坐了一小会儿就回到厨房帮忙。
梁辰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
后来看着陈仅和梁霄寒在楼梯拐角说话,陈仅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再目送着两人进入二楼书房,门轻轻地关上,却在梁辰的心里震起轰然巨响。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没机会向陈仅表明心意,甚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送客到门口的时候,卓翎笑说:“你叔叔和那个叫陈仅的,应该算是确定关系了吧?我看他俩眉来眼去的,昨晚说不定……”
梁辰听不下去,暴躁地打断:“恶心死了。”
“同性恋,真恶心。”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的愤怒和言不由衷,都源自嫉妒心。
没想到那时说的气话竟让陈仅听了去,梁辰羞惭地垂眼:“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恶心……我是在骂我自己。”
他嫉妒梁霄寒可以被陈仅喜欢,被陈仅用依恋的目光注视,嫉妒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交换眼神,可以两个人待在密闭的房间里,甚至一起在外面过夜……而他只能躲在暗处远远地偷看,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连他都唾弃自己,怎么可以觊觎别人的男朋友,怎么可以动如此恶心的念头。
可是陈仅却说:“不要这样说自己。”
他说,“你那么好,一点也不恶心。”
既然梁辰是为他的生日回国,不免联想到另一个话题。
“当时,你是不是有给我准备礼物?”陈仅问。
梁辰近乎叹息地说:“当然。”
索性埋藏在心底那么久的秘密,他都已经一股脑说了,好比胸膛被剖开,从里面把整颗心掏了出来。
那么多羞耻,惭愧,不甘心,还有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都已曝露在天光之下,无所遁形,如今再想遮掩,只会显得可笑至极。
梁辰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那盆白色的山茶花,还记得吗?”
陈仅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一株植物,为了让它开花,他费尽心思学养护技巧,怕它营养不良,还从外面带回雪水浇灌给它。
“当时花卉市场快关门了,买得很匆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老板给我看了它开花的照片,我觉得它很漂亮……很像你。”
梁辰看着陈仅,像要把他此刻怔住的样子刻进心底,“那是你二十三岁那年,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心脏一霎狂跳,陈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为这样一份浓烈到让他有溺水之感的深情,为这劈头盖脸砸下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的冲击力。
梁辰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态,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每当看到你和梁霄寒在一起,我都在想什么?”
陈仅的声音微颤:“……什么?”
“一定要是他吗,真的非他不可吗?”梁辰咽下一口干涩的空气,“我也喜欢你,比他更喜欢,到底还要等多久你才会回头,才能看见我——”
未尽的话语被堵在唇齿间,是陈仅终于无法忍耐地上前,捧住梁辰的脸,吻了上去。
毫无章法的一个吻,像小动物在舔舐,嗅闻,交换彼此滚烫的呼吸。
很快,主动权被夺走,梁辰一把搂住陈仅的腰,不让他因为身体发软而往下滑,把他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宽大有力的手掌按在陈仅脑后,让他无法逃离。
本来也没打算逃离。陈仅松开的双臂环住梁辰的脖颈,唇舌被近乎狠戾地吮咬,胸腔内的氧气都被抢掠一空,肺叶都开始抽痛。
耳畔唯余剧烈的嗡鸣,是即将沸腾的声音。
可是他们都不怕,一齐迎向彼此,以紧密相拥的姿势迎接狂风暴雨。
直到完全没了力气,依靠着对方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立。
陈仅伏在梁辰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眼角有泪水滚落,嘴角却扬起。
“是你。”他终于通过这个吻确定,“趁我睡着偷亲我的,也是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不就尝出来了嘛
第33章 我也要
良久,梁辰才出声:“那时候,你醒着?”
陈仅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那感觉太真实了。”
梁辰赧然地垂眼,冷不丁意识到什么,眼睫一颤:“你不会以为……是他吧?”
片刻的沉默后,陈仅不太自然地说:“我问过他,他承认了。”
梁辰咬紧后槽牙,简直想爆粗口。
察觉到他的不满,陈仅轻拍几下他的后背:“现在知道也不迟。”
一句话就把梁辰安抚好了,他低头,弓着背将半张脸埋进陈仅肩膀里,闷声道:“那个时候,是在告别。当时我以为,以后不会再见到你了。”
虽然已经知道后来梁辰并没有离开,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留了下来,陈仅的心口酸胀得厉害,不由得收拢双臂,将梁辰抱更紧。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先将对方推开。
等到过分剧烈的心跳平复,梁辰才再度开口:“怎么办。”
“嗯?”
“你和他……我好像真的当了男小三。”
语气委屈得能挤出水来,陈仅抿唇笑了下:“我和他其实不算那种关系,而且我已经对他说清楚了。”
“真的?”梁辰犹疑道,“可是你赌他会赢。”
“当时部门的同事都在场,他们默认我会选他,我懒得去改。”陈仅说,“那个不作数的,你别当真。”
其实在听到陈仅亲口解释之前,梁辰对这件事已经不那么介意了。
不过机会难得,不借题发挥一下实在可惜。梁辰躬身往陈仅颈窝里埋了埋,自己都觉得自己厚脸皮:“不管做不做数,那都是我的初吻,刚才也是你主动吻我……你要对我负责。”
待两人都平静下来,再抱下去恐有窒息的危险,陈仅才松开手,搭在梁辰肩膀上轻轻一推。
退开后,梁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看陈仅的脸,瞧见他眼角被泪水浸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才迟滞地有一种梦想成真的真实感。
那是陈仅为我流的眼泪——光是想到这一点,梁辰就心神震颤,伸出手,拇指很轻地为他揩去眼角未干的湿痕,擦完又有些后悔,因为舍不得让这无比珍贵的泪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