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6)
……他还把我当小孩。
得出结论,梁辰更不爽了。
柚子都不想吃了,离开时梁辰步子迈得大而快,觉得在花房等了半天的自己确实幼稚得像小孩子。
陈仅全然不知有个人因为他的笑容而心绪起伏。
翌日陈仅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先去温室看花。他弯腰凑近观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山茶的叶片好像比昨天挺立一些,花苞也昂起了头。
看完去到餐厅,梁老爷子退休后起得晚,在场的都是要上班的人。
许久没管这么多人的饭,吴妈在厨房和餐桌之间来回忙碌,张罗了一桌点心。陈仅惯吃中餐,要了一碗豆浆,拿起一根油条撕成块泡进去。
梁霄寒坐在他对面,正拿出一把车钥匙递给旁边的梁辰:“太久不开这车了,给我一顿好找。”
既然是老爷子定下的事,梁辰便不再客气地接过来:“我平时开车少,您什么时候要这车,我给送回来。”
梁霄寒笑着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又交代几句关于车的情况,陈仅的油条还没吃完,只喝了一杯咖啡的梁霄寒便起身。
吴妈见他吃得少,问要不要带点路上吃,梁霄寒说不用,吃不下。
接着梁霄寒对陈仅说他要先走一步:“我上午得去趟工地,你跟小辰的车去公司。”
陈仅看了梁辰一眼,见他埋头吃饭,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应了下来。
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或许是在被称为美食荒漠的英国饿狠了,梁辰吃得格外多,虽算不上狼吞虎咽,但筷子动个没停,每样点心都要尝一尝。
吴妈笑得比昨晚还要开心,又扫荡一遍冰箱,做了份蔬菜火腿三明治。梁辰拿起来咬一口,抬头时正对上陈仅的视线。
咽下口中的食物,梁辰问:“怎么?”
不想太过直接,陈仅说:“你胃口很好。”
梁辰没什么表情:“总比吃不下要强。”
索性陈仅也不急,等得无聊摸口袋,翻出昨晚下车时捡到的纸片。
梁辰瞥来一眼,顿时一愣。
陈仅将那纸展开,认出这是公司前台的匿名建议表。
而上面的字略显潦草,却意外的笔锋锐利,行云流水的漂亮。
甚至标序号罗列了1234点,分别是食堂饭菜太油腻且荤素搭配不均衡,办公室的座椅不符合人体工学,还有恒温泳池的水偏凉。
最后一点明明写完了却被用横线划掉,陈仅还是辨认出来,写的是——泳池边的座椅太硬。
陈仅觉得这条意见很好,毕竟他常在那里午睡,那沙滩椅总让他腰酸背痛。
是什么时候删掉的?开会的时候,还是下班坐同一辆车,听说他即将改去楼上会客厅午休的时候?
陈仅把纸张翻过来面向梁辰:“第四条建议蛮好的。”
“什么?”梁辰看一眼那张纸,镇定道,“又不是我写的。”
陈仅问:“那我可不可以把这条建议加回去?”
“说了不是我写的。”梁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站起来,“走了。”
刚走出去两步就停下,转身时眉心微拧,像是有些烦躁。
说出口的话却似一种妥协。
“你捡到的,随便你。”
第4章 冷水脸
开往公司的路上,座椅并不宽敞的跑车里,陈仅握着从梁辰那里借来的一支笔,把捡到的建议表上的第四点一字不落地重新写了上去。
写完把纸叠起,夹在笔帽上,放在中控台,驾驶座的梁辰瞥了一眼,没有表态。
一路无话。
到公司,梁辰先把车开到大楼门口,把陈仅放下,意外地碰到在大厅等他的卓翎。
卓翎一脸惊叹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上:“不愧是梁少爷,这就开上超跑了。”
梁辰载卓翎去地下车库兜一圈,听说这辆跑车是从梁霄寒那儿提的,卓翎“嘶”了一声:“你爷爷不会是在借此点你叔,让他放权吧?”
梁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旁观者都能窥见一二,当局者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虽然爷爷这样做的目的可能不止这一个,毕竟几百年前的皇帝都知道绵延子嗣,无论后代之间明争暗斗还是兵戎相见,最后都会剩下一名合格的继承人。
作为局外人,卓翎自然不会往深处想,他只关心——
“刚才我看见那个谁从你车上下来,怎么,你小叔把他的情人一块儿打包送你了?”
梁辰问:“你们酒店最贵的套餐是不是买一送一?”
卓翎忙道:“当然不是!”
梁辰睨他一眼,是在说——那不就得了。
卓翎啧一声,似乎感到可惜:“该说不说,那个谁的脸真是一绝,要是他愿意到我公司当网红……”
梁辰倒车入库,踩刹车,解安全带一气呵成:“快迟到了,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当然有事。”卓翎忙摸出文件,翻开给梁辰展示两张图片,“展会要用的宣传图,帮我看看哪张更好。”
梁辰来回滑动,各自放大看了一会儿:“这张吧。”
“理由?”
“底色干净,看起来高级。”梁辰指另一张图,“而且这里有道线,延长之后把人的脑袋一切为二,视觉上不吉利。”
卓翎看了下,确实如此,不由得感叹:“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应该学商科,应该去学艺术。”
哪怕从未受过系统专业的训练,梁辰却拥有天赋般高的审美水平,无论穿搭首饰还是家装摆设,他都能给出好的意见。
梁辰着急走,推开车门,一条腿已经跨出去:“那你当年怎么没有挺身而出负担我的学费?”
卓翎嘿嘿一笑:“那你应该管我叫爷爷。”
梁辰甩上车门,绕行至副驾那边,笑骂道:“给我滚下来。”
卓翎就滚下来了,跟梁辰一起乘电梯上楼。
原来他来这边不单是为了请教,昨天开会讨论的那个网红高端社区的项目,卓翎的公司也有参与,只是进度还没推到他们这一环,所以暂时不必频繁交流。
那么减少绿化面积的事,卓翎当然也有耳闻,并且没有提出异议。
这倒符合梁辰对他的印象——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不着调,但凡牵扯到利益,卓翎总能以客观冷静的头脑,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就像当年他父亲续弦,卓翎二话不说联系外公外婆,让他们帮他转去母亲老家的学校。后来又在得知继母在暗中转移资产,把他父亲都气到发病住院时果断回到N市,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凭一己之力稳住局面,联系律师打官司,最终得以保住父亲奋斗大半辈子的基业。
如今卓翎父亲对他自己创业的“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源于对他的信任。
犹记当年,卓翎曾在距离N市两千多公里以外的西北小镇交了个女朋友,两人还是同班同学,卓翎回到N城后,那位小镇女友千里迢迢追过来,卓翎硬是闭门不见,连分手两个字都不给人家。
电梯门开,梁辰率先出去,卓翎跟上来,他的脚步更快。
“什么意思?”卓翎莫名其妙,“干吗离我这么远?”
忆起往事的梁辰边走边说:“我怕渣男病会传染。”
卓翎:“……”
待了不到一小时,卓翎就走了。
倒不是因为梁辰嫌弃,而是闲逛看见人事部那边新人入职,卓翎爱凑热闹,笑嘻嘻地去围观,脸色煞白地回来,文件都忘了拿就撒腿跑了。
轮到梁辰莫名其妙,午饭前他也去人事部走了一趟,新人正排排坐接受岗前培训,据说大部分是为工程部和开发部招的新员工。打眼望去清一色理工男,并没有哪个长得穷凶极恶,不知道卓翎看见谁了,吓得仿佛见了鬼。
今天不想游泳,梁辰吃过饭就回到办公室。
外面同部门的员工多在午睡,梁辰刷了会儿手机,许是受环境感染,困意迟滞袭来,梁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以尽量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