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dom(23)

　　“你别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
　　裴峙被他拎起来面对面地坐在他腿上。
　　水声哗哗作响，掀起以后又落下，重新把身体盖住。他看着男人拧着眉毛，微垂着眼睛看他，神色中显露出明显的不爽。
　　“你明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蔺宋文的话在屋子里响起，带着点或许连主人都不知道的愠怒。
　　话语落进裴峙的耳中，使得他胸膛里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脏忽然猛地一跳。紧张又焦躁的情绪便随即在体内泛起，眼看就要显露在脸上。
　　所幸他十年演员生涯里那些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的奖项不是白拿的。
　　他是最好的演员。
　　胸腔里心脏狂跳，裴峙面上却不露声色，看上去仍旧是无比的冷静沉着。
　　“哪里不一样？都是情人，不过是跟在你身边的时间久一点而已。”
　　裴峙看着蔺宋文。
　　那张刚才还被欲望控制，布满红潮，在袅娜水汽中显得意乱情迷的脸上，此刻被头顶刺眼的灯光照着，眉眼间虽仍浮动着笑意，投射出来的目光却冷酷到近乎无情。
　　锐利到仿佛要把近在咫尺的蔺宋文整个刺穿。
　　他看着那双眼睛，一瞬间竟然有种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与裴峙发生争执的那天的恍惚感。
　　当时的裴峙也跟他离得很近，就像现在这样。
　　他躺在他身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嘴上从善如流地跟他认错，脸上也满是柔和的笑容，看上去再乖巧听话不过。可蔺宋文垂着脑袋居高临下地俯瞰他，把那双眼睛里的冰冷漠然看得无比清楚。
　　他毫不在乎。
　　当年的蔺宋文被那样的目光气得转身就走，连自己到底为什么愤怒都没弄清楚，可如今的蔺宋文再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却已经不再生气。
　　因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年之所以会那样不痛快的原因。
　　他痛恨裴峙对他露出温顺的笑容，也厌恶裴峙说那些话时乖巧的语气。跟希望看见对方顺从姿态完全相悖的是，他希望裴峙跟他闹，跟他吵，哪怕是跟他大打出手都没关系。
　　他希望看见裴峙在意他。
　　时隔多年，蔺宋文终于醍醐灌顶。在这段称不上美好的陈旧记忆里窥见了自己心里那点早已生出来的在意和嫉妒。
　　他早已经在乎裴峙，所以才会在许多年后，为方敏恩对裴峙的觊觎感到无比的暴怒。
　　明明他和方敏恩一起长大，两个人的关系那样好。如果方敏恩想要他身边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自己都不会生出半点介意的情绪。不仅不会介意，他甚至还会把人亲自送到他床上。
　　可只有裴峙不行，从以前到如今，都不行。
　　这跟觊觎裴峙的人是不是方敏恩都没有关系。
　　它只来源于蔺宋文自己的嫉妒。
　　于是蔺宋文想。
　　或许在他心里，在他还稀里糊涂，被那份包养合同牵着鼻子走的时候，裴峙便早已经越出了情人的位置。
　　他早就应该去爱他，可一开始就错误的关系定位让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心情，也不愿意去探究自己的情绪。
　　于是裴峙只能那样不上不下地卡在他心里。
　　既不是情人，也不是恋人。
　　兜兜转转十年，成了蔺宋文生命里最古怪的存在。
　　而见自己说完话后男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裴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胸膛里那颗激荡不已的心脏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直往下沉，听不见触底的声音，仿佛掉入了无底洞。
　　不该试探到这种地步的，有点太心急了。
　　他早知道蔺宋文是什么样的人，不该对他有这么大的期待。
　　裴峙有点后悔，但更多的还是夹杂着难过的失望。
　　心脏不住下落的失重感包裹住他，让他手脚止不住地发软，连眼前都跟着一瞬间的眩晕。
　　然后被话语蓦地扯住。
　　“你总是这样，裴峙。”
　　这一次的蔺宋文没有生气。
　　随着岁月的沉淀，增长的年龄和丰富的阅历仿佛都让男人的脾气变得温和起来。
　　他再也不是那个二十多岁时冲动暴躁的自己了。
　　“你从来不在意他们。”
　　蔺宋文的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吐出口的话语声里有着明显的抱怨。
　　裴峙没说话，眼睛却一点点地睁大了。
　　沉寂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几乎要残忍地顶开那层薄韧的皮肉，跳到蔺宋文面前，把裴峙此刻的紧张，焦躁全部展示给他看。
　　“也一点都不在意我。”
　　蔺宋文把裴峙抱在怀里。
　　他看着面前的人，乌黑的瞳仁，红润的嘴唇，一张脸仍旧如当年一般年轻漂亮。于是蔺宋文心里突然一瞬间生出莫大的难过和疲惫，他怪裴峙的不在意，也怪当年迟钝的自己。
　　蔺宋文说到这里，像是在品味多年前那个在裴峙身上碰了壁的自己的情绪，神色间跟着浮现出点郁气。摧折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莫名显得有点可怜和颓废。
　　“你总是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他最后把脑袋埋到裴峙颈窝，闷闷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裴峙被他完全拢在怀里，飘忽不定的目光越过他，定在他身后的虚空中。
　　让他觉得自己恍如身在梦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镇定。
　　也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慌乱。
　　“蔺宋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峙有一种预感。
　　他终于将要刮开那张被他夹在钱包夹层深处太多年的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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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十二月嫽嫽】宝宝的打赏，也很感谢大家的点赞留言（看大家讨论很有意思，很大程度上我的更文动力都是来源于你们，爱大家！）
　　ps：这章不是我的意思……是蔺四自己说他要开窍了
　　涂涂改改删了两个版本，最后写成了这样，确实是有点笔下人物自己在控制剧情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能够追妻火葬场不换攻，一定是因为他们之间是有爱的，不然也太勉强了
　　（而且那样对小裴来说多苦啊，也太绝望了）
　　

第36章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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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峙说出这句话后，屋子里静了很久很久。
　　试探的人和被试探的人都不说话，他只能听见自己和蔺宋文的呼吸声，心跳声，彼此交织着，混在不断涌来的温热泉水中，一起流入身下的池子里。
　　然后那袅袅升起的水汽里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暧昧。
　　蔺宋文俯首埋在他颈窝，眉心在裴峙的话语落入耳中后蓦地皱起。他不相信自己说到这份上了裴峙还听不出他的意思，对方无非是又在装傻。
　　光明正大地，毫不畏惧地在他面前装傻。
　　真是可恶。
　　心里恼恨的蔺宋文被他气得暗暗咬牙，却又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当年还年轻的时候被他气得转身就走，如今三十多岁了居然又被他逼着表明心意。
　　裴峙总拿捏着他。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蔺宋文把脑袋从他颈窝移开，手臂轻轻地揽住他的腰身，靠住身后的石壁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严肃到甚至有些冷酷。
　　“我不想让你在意那些名字面孔都随着过夜后的床单一起被丢掉的人，因为你和他们根本不一样。可我却又希望你在意他们在意得要死，因为这至少代表着我在你心里也不仅仅只是个和你签了合同的金主。”
　　“裴峙，你说，我这是什么意思？”
　　裴峙不说话，只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蔺宋文，胸膛里心跳如雷，震得裴峙几乎耳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蔺宋文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不错漏半个字。
　　“裴峙，合约该到期了。”
　　话音落下，薄纸在耳边撕碎，发出尖细的哀叫。
　　可纸不会哀叫，只有人会。
　　裴峙听见的是他自己的哀叫。是整整十年里，因为爱意与身份的歪曲不衬，麻木与清醒的殊死搏斗，他的灵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蜷缩在男人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发出的痛苦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