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dom(96)

　　裴峙被他的动作弄得心下猛然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男人说。
　　“我昨天约了齐珉来家里，和他正式提了解除婚约的事情。”
　　家里……
　　裴峙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个家里指的是蔺家。
　　然后，他就从男人的口中听见了这场合作被取消的全过程，也终于明白了齐珉为什么会用那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
　　————
　　前一天。
　　“怎么突然约我上这来，是订婚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假扮我妹的人呢？你也安排好了吗？”
　　接到男人的电话后便很快赶来的齐珉一边反手阖上书房门一边说道：“不过蔺四，你真要自己亲自上阵去演那车祸戏码？我还是觉得有点太危险了。”
　　“虽然这样一来你直接退隐幕后操盘，蔺家和齐家也彻底被绑定在了一块。但我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太危险了，你还是像给我妹弄个替身那样给自己也找一个吧，不然……”
　　“齐珉。”
　　站在窗前的男人回头，突兀地打断了齐珉的话。
　　“我们取消合作吧。”
　　蔺家的书房里，匆匆赶回的蔺宋文对齐珉这样说道。
　　所有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书房在一瞬间静到了极点。
　　蔺宋文自知理亏，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齐珉。他看着阴沉的神色从对方的眼底逐渐生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住齐珉的眉眼。
　　片刻后，一声冷笑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毁约，齐珉看着蔺宋文，脸上阴霾堆积，已经浓郁到无法掩饰。
　　“蔺四，你是不是真觉得我齐珉得罪不起你？”
　　蔺宋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这个作合作确实是我提起的，也确实是我们有求于你。但你搞清楚了，蔺四，当初同意合作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合作的条件也是你自己提的。”
　　“你答应了合作，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什么意思？在这拿着东西耍我玩呢是吧？”
　　说到最后一句，男人的音量骤然升高，显露出主人此刻内心不平静和盛怒。
　　蔺宋文却不为所动，只依旧沉默，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齐珉见状更生气。
　　他想起上次男人也为了这事找过他一次，便忍不住冷笑。
　　“又是为了你的那个情人吧？哼，一个男人，能把你迷成这样也算是有手段了。”
　　蔺宋文不意外他会猜出来，也不在乎，因为他今天既然已经约了齐珉来这里，那这个合作他就是势必一定要取消的。
　　“是，所以如果你同意，我向你承诺之前的一切都不会变。”
　　他是决心要断得干干净净的。
　　“为那位拉动选票，清扫整个大盘，这些我仍然可以找人帮你去做，只是蔺家不会再做主导者，而且更多的，我也帮不了你。”
　　齐珉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
　　“我同意？我同意有什么用？你以为那位会相信你吗？蔺宋文，站在一条船上互相推挤的事情尚且存在，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这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而且你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为什么要提出联姻吧？你今天不入局和齐家站在一起，明天就会有说不清的人来拉拢你，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齐珉说的这些蔺宋文不清楚吗？他都清楚，所以上次才会主动提出那样一个计划。
　　如果在和齐思言订婚的当天，在去订婚宴的路上，有人开车袭击了他和齐思言乘坐点那辆车，导致两人受伤严重，那齐蔺两家不得不宣布暂时中止订婚，严查事故主谋。
　　这样一来，不仅蔺家和齐家在众人眼里便会被自动绑定在一起，其他有心者不会再敢对齐家动歪心思，而他也能借着事故脱身，不用再和齐思言结婚。
　　他只需要一直不露面，藏在暗处操盘，等到大选结束，一切便都可以顺利落幕。
　　这个计谋虽然危险，但却两全。
　　所以他当时才有一定的把握能说服齐珉。
　　但现在不一样。
　　蔺宋文站得笔直，嘴唇微动，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了一种冰冷的地步。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私人让渡A市未来最核心的开发项目作为补偿给你呢？”
　　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齐珉当然一下明白过来男人说的是什么。
　　“……”
　　这几乎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蔺宋文见状便微微一笑。
　　“希望等会在我父亲面前，你能够主动说愿意和我取消合作。”
　　男人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
　　“进。”
　　得到允许后，房门被拧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蔺家的管家。
　　“齐先生，少爷。”
　　他先冲齐珉点点头，然后又看向蔺宋文。
　　“先生在客厅等你们。”
　　齐珉还没从不久前男人的那句话里回神，蔺宋文却已经脸色未变地答应下来。
　　“好。”
　　管家点点头，退了出去。
　　蔺宋文便也迈步，路过齐珉的时候他听见对方说。
　　“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答应你？”
　　蔺宋文脚步不停，只抛给他一句。
　　“你会答应的。”
　　因为他不觉得会为了保护妹妹而找上他合作的齐珉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他一定会答应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而结果也确实不出蔺宋文的预料。
　　在挨到第十七下时，沙发上坐着的齐珉终于再没法安心坐着了。
　　“够了，伯父。”
　　齐珉看着面前脸色阴沉，从喝令蔺宋文跪下来开始就没有手软过一下，下手狠辣又利落，与偶尔逢年过节见面时见过的温和模样截然不同的男人，只觉得心惊不已。
　　“您不用为难蔺四，这场合作我也同意取消，而且同时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脊背微弓着，蔺宋文低垂着脑袋，喷洒出来的呼吸滚烫得仿佛有火星跟着溅出。
　　后背已经麻木得只剩痛觉，阴影里他却微微弯起了嘴角。
　　他就说，齐珉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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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听他说完一切的裴峙彻底沉默了。
　　“是不是也挺丢人的。”
　　蔺宋文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眼皮上浮着虚汗，嘴角的笑意却显得很轻松。
　　“这么大了，还跪在客厅被老子上家法。”
　　裴峙没接他的话，也没笑，他只是盯着蔺宋文看了很久，然后问道：“值得吗？”
　　他还记得男人当时和他提起那场合作时眼里的势在必得。
　　蔺宋文和他对视，眼里的笑意便也慢慢回落，消散下去。
　　然后过了许久，他突然抬手，轻轻碰了碰裴峙的眼睛，触碰间他的神色认真又正经，不显半点欲望。
　　蔺宋文一直都觉得相比起裴峙的粉丝评出的嘴巴，裴峙的眼睛才真的是他脸上最为出色的。
　　睫毛浓密，眼睛清澈明亮，眼皮上的细褶弯出一条浅浅的弧线，不笑的时候已经很漂亮，笑起来后便只会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双眼睛笑着看向自己的样子了。
　　“……值得。”
　　男人嘶哑的声音落入耳中。
　　“因为我爱你，裴峙，我爱你。”
　　没有鲜花，没有大餐，也没有浮夸的游艇和盛装出席，蔺宋文就这样在自己的车里，顶着一后背的伤对着裴峙说出了那三个字。
　　这一次，裴峙不需要用欲望做助燃剂，也不需要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算计。
　　男人主动地，坦诚地，近乎虔诚地向他说出了那三个字。
　　锁住灵魂将近十年的禁锢终于被打开，得到自由的同时，裴峙听见从前那个痛苦不已的自己在耳边轻轻发出的叹息声。
　　过往十年无解又痛苦的暗恋终于在男人坦诚自己心意的这一刻得偿所愿。
　　裴峙看着蔺宋文。
　　他终于平等地看着蔺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