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反派道侣(218)
因为他足下延伸出了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路,无形之中把他束缚在了此地,漆黑的色泽与太极阴鱼如出一辙,此方天地显然有规则,否则方才玄阳尊不会一言不发放着沈辞秋不管。
他是笃定沈辞秋无法脱身。
……那么同样的,玄阳尊也无法轻易脱身。
谢翎如今的分魂化身不再是最初刚学会时简单的火红剪影,小鸟的样子很逼真,羽毛根根分明,柔滑似绸缎,软软挨着沈辞秋指尖,鸟团身躯虽憨态可爱,小小的眼睛里却满是严肃。
“阿辞,我在自己脚下看到了一条白色的路,你呢?”
沈辞秋的分魂并没有看见谢翎的路,他点头:“有,黑色。”
身在阳鱼镜的谢翎呵出一口热气,呼吸在空中凝成白雾,他眼前是一片旷野,苍茫无垠,四周温度不高,白色泛光的路自他脚下往前延伸,前路通往着哪儿还是未知数。
但沈辞秋已经遇见了玄阳尊,按照卜算,就差他的夙愿了。
所以该不会妖皇也在这儿吧?
谢翎收紧了手里的金焰赤翎扇,肩膀上冰蓝的花瓣微微摇曳,他抬步踏出:那就让他看看,究竟有什么在前面等着他。
谢翎的谜题还没解,但沈辞秋已经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了。
他循着黑色的路,一路来到了玉仙宗正殿,琼玉大殿。
所过之处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哪怕闭着眼也不会走错,而在大殿里,他曾以弟子的身份垂听玄阳尊和长老们的教诲,也曾以师兄的身份召集弟子,庄肃正雅的殿内留下过无数他的身影。
大殿里曾有过很多东西,宗主的高座、长老们的席位,优美和实用并存的法器,是装饰,也是杀机,唯独没有过棋盘。
看清那方棋盘时,沈辞秋脑海中立刻冒出感悟灵识,明白了规则。
下棋,胜者可得奖赏,败者退出此地,而如果是和棋……奖赏依然会出现,不过谁能拿到,就归谁。
不可毁坏棋局,不可伤害对手。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们得下完这盘棋。
玄阳尊率先拂袖而坐,沈辞秋也沉默着坐下,在他落座后,他们手边才出现了棋奁。
沈辞秋是黑棋,玄阳尊执白棋。
沈辞秋与自己手谈过,也跟谢翎下过棋,唯独从没和玄阳尊有过棋局,这一刻,玄阳尊才发现,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人走的什么棋风。
意识到这点,他捏着棋子的手停顿了须臾,但也只是非常短暂的片刻。
黑白二子落在盘中,发出冰冷的啪嗒声,又重又沉的声响比起下棋,更像是无声的兵戈交锋。
空荡荡的盘面被一子又一子敲定时,谢翎这边也终于瞧见了人影。
谢翎金红又华贵的衣衫在旷野之上格外显眼,劲风拂过,猎猎作响,而他对面那人存在感也非常强,赤着的古铜色上身拥有与苍茫大地完全契合的野性,暗红色的衣摆像被他撕裂的血,两只大妖的气息在无垠天地间正面相撞,激起的风如刀割。
妖皇在最初的惊讶后,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孔雀一族当真了得,骗了我这么多年,而你,谢翎,不愧是我的儿子。”
他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中的气息,喟叹道:“凤凰,天地间如今唯一仅存的凤凰啊。”
“吃起来,会是个什么滋味?”
不知道孔雀一族用了什么法子,把谢翎的真身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住了,而如今在此地,妖皇的眼却一眼看破谢翎原身,不再是金色的孔雀鸾鸟,而是一只夺目的凤凰。
既然是凤凰血脉,那么二十来岁能成为真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当然,也不用等到他成为金仙再看有没有用,他的身份要是没藏住,妖皇早就开吃了。
绝世无双的天才又如何,生命和血脉都是他给的,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再高的天赋,都是为了他做垫脚石。
谢翎也笑,笑得核善:“不知道啊,但我也好奇,炽火吞天兽吞那么多东西,养得这么好,要是烤熟了,闻起来会不会很香?”
注定不死不休的父子俩见面,一个比一个张狂,与沈辞秋和玄阳尊那边的冰冰冷冷截然不同,他们的杀意和妖气肆意碰撞,无关修为,而是他们彼此的妖血都绝不肯臣服。
“可惜太极镜里的东西我也想要,它要走完规矩才肯现身,老七啊,你可以稍微多活一会儿了。”
谢翎的真身一旦被妖皇看破,两人只能你死我活,玄阳尊是惦记着先把沈辞秋带回玉仙宗审判,而妖皇就比较直接了,他只想把谢翎宰了吃。
“说得奖励好像已经成你囊中之物,”谢翎呵呵,“真赢了再说吧,老东西。”
谢翎脑海中也已经出现了此地规则,不像沈辞秋和玄阳尊那边是下棋这么文雅的活儿,他们这边,待会儿整片旷野上将出现大量凶兽,他们需要在杀灭凶兽的同时,完整留下它们嘴里含的珠子。
完整的珠子会在空中直接消散,成为他们猎物的计数,最后谁的猎物最多,谁就胜出。
必须得两人比完,要是杀了对手,奖励就绝不会出现。
不过要是谁被凶兽杀了,另一方就自动胜出。
而旷野正在迅速朝外扩张,疆域之辽阔,堪比大半个修真界。
所以,他们还得踏遍各地去找凶兽。
妖皇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退一万步说,哪怕谢翎这小子运气好到没边,凶兽找得比他多,真赢了,他也能在太极镜外等着杀人越货。
一个真仙初期,哪怕是凤凰,在他面前也是找死。
谢翎若不来群仙之镜,或许还能再藏一阵,可他偏想染指太极镜内的机缘,这就是下场。
“我儿,”妖皇心情非常好,转身踏碎虚空,身影眨眼消失不见,空气中却远远传来他的声响,“你要是死在凶兽爪牙下,为父必定立刻来给你收尸。”
“那你还是留个棺材——”谢翎跃身而起,划过天际,将他声音甩在身后,“等着装你自己的骨头吧!”
沈辞秋的分魂看到凶兽飞溅的血染红了碧绿的低草,偶尔是被烧成灰,但无论哪种死法,珠子都完好无损,在暴力之下是对力量的绝对把控,谢翎妖瞳尽显,输就是死,他不能输。
他要成为活下来的人。
沈辞秋亦然。
“嗒”,棋子落下。
玉仙宗的大殿内无风,香炉静静待在角落里,没有一点烟雾升腾,外面明明阳光正好,绿意盎然,可没有鸟叫,没有虫鸣,除了沈辞秋和玄阳尊,此地没有一点活气。
偏偏这两个活人一个冷成霜雪,一个肃杀似铁,生生把活气也给冻住了。
棋局一开,就会变慢,往后每一步都是博弈,都需思索,打破二人之间静默气氛的竟是玄阳尊,他无悲无喜看向沈辞秋:“有一种最快的解局之法。”
沈辞秋只看着棋盘,并不答话,也没分给玄阳尊一点眼神。
“那就是你认输,然后跟我回玉仙宗。”
哈,沈辞秋肩上的谢小鸟抖了抖毛:多大脸?
沈辞秋对此的回应是面无表情地又钉下一子,收回手,他坐姿端正,阳光从殿门穿入落在他身上,连映出的影子都风姿绰约,他安静着,可一举一动都是冷的。
玄阳尊见他不言,下一手棋落盘时,随着他开口,周围空气忽的凝固了。
不让伤害对手,但以威压震慑,可算不得伤害。
“难得再见,又对坐于此,”玄阳尊声如洪钟,“告诉我,你究竟为何会断绝师徒关系。”
金仙威压不容小觑,可为了不达到伤害的境地,玄阳尊也得有意控制,沈辞秋运起灵力,抗住了这股威压,面上神情丝毫没有变动,只是袖袍里的手因为用力而稍微收紧了。
他终于抬眼,施舍给了玄阳尊一点眼神:“该说的我都说了。”
上辈子,有过那么瞬间,沈辞秋很想问问玄阳尊,为什么如此对他,他们不该是至亲之人吗,为什么弃他如草芥,在刀过之前,他尚未体会过世间百种情感,却已经先一步明白了何为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