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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22)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但他大概也只是不满此人办事不力,并不晓得这其中有陆令章手笔,否则不可能这样一笔带过。
  “我们不动神龙殿,但不能不动临海殿。太后不倒,王家始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摄政。唯有矫太后诏,责令王氏引咎辞官,再定罪、翻案,才不会给朝野留下指摘的机会。想要动临海殿,羽林军中必得有策应。”
  崔淑世缄口片时,道:“涉及到临海殿,你们要想清楚说辞,也要拿捏好进退的度。清君侧与谋反,只在一步之差。”
  谢竟一笑:“想要成事,必得担受风险,所以今日才把话敞开了说与夫人,夫人若是为崔氏安稳考量,拒绝昭王府,我们也无二话。只是现成的前车之鉴就坐在夫人眼前,江南侨望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他指了指自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崔氏姐弟对视一眼,崔淑世抿紧了唇,森然道:“崔氏与相府自有不共戴天之恨,岂会畏惧名裂身死?但殿下与王妃也要拿出足够的说服力来,与昭王府签生死契,崔氏能有几成胜算?”
  崔济世身在行伍之间,与陆令从一样都有着真真切切上过战场的经历,接着他姐姐的话问:“在四大营和羽林军中安插人手是一招险棋,可是殿下善弈,应当知道,没有一盘胜局是仅仅从险中求来的。”
  陆令从自然明白,这样过命的合作必得交付一些货真价实的家底,于是他道:“我便透三件事,其中轻重,夫人自己掂量。
  “其一,这些日子长公主数次与漠北交战,领的并非雍州守军,而是她的亲军鹤卫,共计千余人,单兵战力在虎师之上;
  “其二,景裕元年我领虎师在淮泗与鄞州分别屯扎数月,不只是为平叛,更是为在围绕金陵的这一圈各州县,打下昭王府的钉子。须知京中一旦生变,除了羽林军、四大营,最快、最容易被调遣入京的兵力,便来自与京畿相邻的这些州府;
  “其三,宣室首领数年间与我一直保持着往来,她手中掌握着调动宣室的全部权力,可堪重用。”
  第三点显然出乎崔淑世意料,毕竟宣室销声匿迹已有近二十年:“你们与宣室有联系?”
  “这也不便对夫人多言了,”陆令从只是笑着揭过,“崔家不一样与陛下有联系?大家各自留有后招,这才是合作的常态。”
  谢竟最为震惊的却是第二点,陆令从甚至都没有告诉过他,在景裕元年——也就是他们分开的第一年,谢家遭祸后的第一年,他就已经存了翻案的心思,着意留了先手。
  他那时在做什么?人在面对过于痛苦的记忆时会自我保护地选择遗忘,谢竟已经记不清刚刚离开京城、一路流落向北的那一年,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可能只有“活下去”三个字。父兄在狱中与他诀别时让他活下去,陆令从附在高烧昏迷的他耳边叫他的名字让他活下去,走出昭王府时银绸、周伯和所有下人侍女都让他活下去。
  他那时万念俱灰丧尽生志,如果不是为了儿女可能根本不会独活,这一声声“活下去”听在耳中太过悬浮,只让他觉得茕独无望。
  谢竟到此时才将这陈年的心绪品过味来,后知后觉地意识道,所有这些人,他们是真的想要他活下去,也是真的从没放弃过帮他活下去。
  崔淑世的问话把他的神魂拉回来:“时间呢?”
  陆令从道:“明春战事暂缓,长公主回京,民间也渐渐从天灾中喘过气来,看到时京内外情形,便可伺机而动了。”
  崔淑世不再开口,微攒着眉间沉思,崔济世见状便起身道:“崔氏多得殿下与王妃信赖,家姐同在下回去后定会再细细商议,尽快答复,这便先行告辞。”
  陆令从也起身还礼:“昭王府的一片丹心,也烦请崔夫人代为转达给陛下。”
  谢竟目送着崔淑世在前、崔济世在后,从侧廊下得楼去,自秦淮春后门各自分上了相府与崔府的车马,才靠坐回椅中,道:
  “听方才这二人言辞,崔氏内部如今显然是崔夫人掌家,她弟弟也得等她拿主意。”
  陆令从将凉茶饮尽:“只是不知相府与崔家究竟有什么仇怨,崔夫人也不肯说。想来与崔太尉和阿篁之死,都脱不了干系。”
  “她会答应的。清河崔氏的风骨,她的胆识,她的心气,她这些年受的锉磨……她会答应的。”
  谢竟喃喃自语着,说到最后也不知是在替崔淑世述志,还是在为他自己陈辞。这张网里的每个人都无可奈何地分享着相似的人生轨迹,他、崔淑世、萧遥,好像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姓氏,换了个郡望,却是一样勉力想要替日薄西山的士族挽住一缕余晖,不为了重振家声,只为了太平安定。
  他缓缓闭上眼,倦意忽然铺天盖地蔓延到全身。其实谢竟还有很多话不得不问,比如他才刚刚知悉的、昭王府在邻京诸州发展的势力,但此刻他只想暂且放一放,静一静,哪怕一炷香功夫也够了。
  陆令从也没有扰他,只把手覆在谢竟的后颈与肩胛上,不轻不重地为他按着。谢竟没有吃住劲,身子便随着陆令从的动作微微地一晃,又一晃,镶缝在发带上的玉石清脆地撞着椅背。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淡道:“今早梳洗时,在镜中瞧见,我生了一根白发。”


第73章 十七.三
  陆令从凝视着谢竟的侧颜,他的眼睫遮下来,在圆鼓鼓的卧蚕上投落一片弧形的阴影,而卧蚕下方有着并不明显的乌青,脸颊也是并不光艳的苍白,显然是劳累所致。
  在雍州初见谢竟时,陆令从还曾经暗暗感叹,岁月竟不肯薄待他分毫。到如今也只能承认,白发不会因怜惜容色而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心力交瘁的人。可这也绝不意味着他有一丝一毫的老态。他还不到三十一岁,睁眼时因为顾盼生辉的神情,显现出来的是看不透年纪的隽丽。
  谢竟屈起膝,把双腿蜷在了身前:“我在坊间听人议论昭王府的家变,说我是‘红颜未老恩先断’,那时候觉着可笑,心说这话只有前半句是对的。此时想想,竟是连前半句也不实了。”
  陆令从凝视着他,忽问:“你有见过宁宁画的你吗?”
  谢竟闻言一愣,立刻睁了眼睛,扭头看他:“没见过,我倒是一直想呢,人家藏着不肯给我看。”
  陆令从看他的眉目在这瞬息之间染上灵动之色,笑了笑,道:“谈不上画得多么工巧,但神韵却如出一辙,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竟摇摇头,就听陆令从解释道:“你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她画你时可不是照着真人摹形,而是凭着直觉写神。你的样子是刻在她脑中的。”
  “若你来画我,”谢竟听出陆令从话中的宽解之意,“最先能想起些什么?”
  陆令从反着跨坐在椅上,想了半晌,给出了一个谢竟完全没有料到的答案:“贞祐八年的春天,欹碧台刚竣工,我把园子里的藤萝挪到了书房檐下,你推开窗往外看的那时候。”
  谢竟哑然,他当然还记得十多年前陆令从送给他的那一扇晚春窗景,青翠垂柳,胜雪玉兰,还有辉煌葳蕤的紫藤萝。回头看来,也许他真心把昭王府当作家,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有任何特别之处,也许闷在屋内出了微汗,也许鬓发散乱衣衫潦草,总之是大大有别于他在做昭王妃那十年中经营得很好的标致形象。
  “为什么?”谢竟向前倾了倾身,手覆上陆令从搭在椅背的小臂,然后歪头垫着枕在了上面。
  陆令从却有些茫然:“我也想知道,但过去三年——这都快要四年了,每一次我想起你,你就是那副十七岁的模样。”
  谢竟缄口,有些温吞地望着他,是与一贯锋利的打量、审视的目光都迥然相异的钝,良久,才低低自语:“我想回家。”
  陆令从一滞,当他是准备离开秦淮春:“现在么?那我绕后门先走?”
  “不是那个家,是王府,”谢竟喟叹一声,用没有波澜的语气,像是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我在乌衣巷的那个家,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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