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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200)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陆令从握着那枚卵石大小的、圆润光滑的玉,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回神龙殿。正值金陵桂花盛放的时节,高墙内外都是清甜的香氲,只是凉意日甚,戴月而归,满地银光,仿佛当真走在云天一色的广寒宫里。
  陆书青住东宫,陆书宁睡在鸣鸾殿,神龙殿中除了内监宫人,再没有别的活物。陆令从一直无知无觉地走至偏殿门槛外,才意识到谢竟搬回王府已经快一个月,他就算在这里站足通宵,也无法像此前一样,捕捉到谢竟偶尔的只言片语。
  殿内连灯都没有点。他立了有一柱香功夫,僵直的身子忽然卸下力来,背对着大开的铜门,席地坐在了殿中央。
  夜愈深,露就愈重,陆令从感觉到拂上发根的风带着水气,如同刚下过雨一般。他还只穿着单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腮边落下的液体濡湿,像玉的触感一样,刚碰到时是冷的,久了,又变得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时,陆令从确信,自己的眼眶仍是红的。
  一件薄厚适中的披风落到了他肩上,来人伸手到他颈前,为他将带子系起。动作间右臂从袖管中露出来,层层缠绕着纱布,尚未拆下。
  谢竟是提灯进来的,灯就放在脚后几步开外,将一站一坐两个影子都斜斜地拉长,向殿内最深处去。
  “正殿不见陛下,宫人说是回来有些时候了,可寝殿也没有。”
  他绕到陆令从的面前去,跪坐下来,有些故意闪避般地,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伸出双手,轻轻地覆在陆令从始终紧攥着的拳上,反复摩挲了几下,为冰凉的手背回着温。
  陆令从并未回应,没去反握他,也没有开口问他所为何来。
  谢竟只平铺直叙,絮絮低道:“听闻陛下又要远征,然而臣已与浚儿约好,护父母兄嫂灵柩返回陈郡,明日清晨上路,只怕就来不及出城为陛下践行了。”
  “秋夜湿寒,臣不多耽搁,只赘言一句,陛下便快去歇了罢。”
  “此去塞上迢遥,家山万里,”谢竟松开陆令从的手,膝行退后两步,躬身,以不能再恭谦、不能更臣服的姿态,向他深深地稽首一礼,“伏愿吾皇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第118章 二八.一
  谢竟在天光将破时动身,只带不多家丁,与谢浚轻装疾行,护送父母兄嫂的灵柩返回陈郡。北上的官道原本应该从昨夜就开始封锁,为即将远征的虎师让路,但谢竟身份不同,宫里下了旨意,知会守卫给谢家叔侄放行。
  一行人来到城门下时,已有一辆马车在道旁等候,其内只有陆书青与陆书宁,虽然时辰尚早,但兄妹两人还是送到了此处。
  谢竟示意谢浚和随从们略等片刻,自己钻进厢内:“怎么还专程过来?用过早膳了么?”
  陆书宁点点头,递上来一个食盒:“带了些点心,娘与表兄路上饿了吃。”
  谢竟打开盒盖扫了一眼,里面装着四色糕点,皆是陆令从惯做的。
  他愣了一下,收起食盒,轻道:“何必来送我,又不是一去不还,昨晚在宫中不是讲过?至多三个月,最迟到年关下,一定回京来的。还是该去送送你们父亲,刀枪无眼,战场凶险,多陪一陪他才是要紧。”
  陆书青答道:“天子亲征要祭宗庙以求先祖庇佑,我们别过娘之后,即刻就回去。”
  谢竟又嘱咐:“青儿这些日子监国,军政诸事都可以倚仗何大人与萧师父,李将军虽然随虎师在外,但郑将军与李家兄姊亦足信赖。台子给你搭起,现在正是该你放胆试翼、拉拢属于你自己的人心之时了。若有急情,只管给你爹与我去信。”
  陆书青一一应下,谢竟叮咛几句闲话,准备起身告辞,谁料衣袖却被陆书青一把捉住。他的神色不太自然,似乎有什么话不敢说出口,谢竟从一进车内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复又坐下,问:“青儿,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娘说?”
  他仍旧嗫嚅,陆书宁在一旁看不过,道:“哥哥害怕呀!”
  陆书青小声制止:“宁宁!”
  谢竟愕然:“你怕什么?”
  陆书青偏过头去,一阵踟蹰,陆书宁替他把忧虑说完:“娘说是一定会返京,但哥哥总不敢尽信,怕娘恨金陵是伤心地,回了陈郡,就不肯再回来。”
  谢竟微怔,扳过陆书青的肩,凑近柔柔地向他道:“你心里害怕,怎么昨夜道别时不开口问我呢?”
  陆书青的眼睫颤了颤:“……我本来是要问的,只因惴惴拿不定主意,便先问与宁宁商量。可宁宁说,娘无论是留在陈郡,还是去往别处,哪怕,哪怕只求一死——只要娘真正想要,那怎么样都可以,她都能接受。娘没有必要为了我们硬逼着自己回京,或者是回到爹的身边。”
  “我觉得宁宁说得在理,原是我自私了,便没有问出口,怕娘听了反倒心软。”
  他话音落尽,不光谢竟哑然,连陆书宁也有些张皇。显然,她没想到哥哥的偶然一问背后有这么多思虑,一时也后悔自己关心则乱,倒嘴快把陆书青的忧惧告诉母亲了。
  车厢内沉默良久,外头天色将明。谢竟艰涩道:“……灯芯之中从来没有什么小人国,人死之后就是阴阳相隔,我若真弃世而去,我们便永远不会再见了——宁宁,你心里一直是明白的,对不对?”
  陆书宁没有说话。天真是一种奢侈,而其实从四岁那年离开昭王府之时,她就不再拥有相信故事的权力了,是母亲、父兄、早逝的姑姑和年迈的祖母先后替她编织着裹了蜜糖的假象,可是她长了一双清明的眼睛,她自己会看,也能够看懂。
  启程在即,无暇细叙,谢竟只能伸手把两个孩子都揽到自己怀中,陆书宁的鼻尖凉丝丝地撞在他颈下,陆书青埋着头,轻轻与他的面颊贴在一处。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温声道:“听着,我不以母亲的身份,而只以谢竟这个人的名义,向你们起誓我一定会回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要害怕了。”
  陆书青与陆书宁向四具灵柩行了礼,奠过酒,就立在城门内目送。夜霜把秋容摧得瘦损,早行人披着京华的风尘上路,官道宽阔,唯有几辆车马、四具孤棺,在微亮的天色中渐行渐远,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蹄声,陆书青回过头去,愣道:“猗云?你怎么来了?”
  猗云随他搬到了东宫,此时没有戴鞍辔,显然是趁清晨宫人进马厩添食,自己闯出来的。她难得露出这副焦急之态,奔至兄妹两人身边,翘首朝谢竟离开的方向张望。
  “那是娘与表兄,我们是来送娘还乡的,”陆书青猜测着她的意图,“爹爹还没离京呢。你是来找他的么?你是不是想随虎师一起走?”
  猗云当然无法回答他,却停下了不安的鼻音,慢慢平静下来。
  谢浚自小长在京城,十几岁上又经历家变,以至于到如今及冠之年,竟是一次也不曾回去过陈郡。
  搬回乌衣巷的月余以来,他将旧宅整修过,挑选了新的仆婢,尽量将一切恢复原貌;又命人按着亡于贞祐十七年的谢府下人名单,一家一家找上门去,看看是否还有亲眷在世,或是资助钱财,或是供给一些养家糊口的活计。
  一行人走出十几里,在岔路离开官道,踏上前往淮水渡口的山路。谢竟掀开车帘,与谢浚并排坐在了前面,后者忽然开口:“小叔若觉着住在昭王府——我是说,住在潜邸——多有不便,不如还是回乌衣巷来住罢。家里刚刚修葺好了,空着也是空着,陛下不会多说什么的。”
  谢竟却摇了摇头:“一则我身份尴尬,以什么名目住回母家呢?外头最爱议论这些,到时候带累你和你弟弟妹妹,脸上都不好看;二则,你把我这么一个‘高堂’摆在家里,来日李冶该如何自处?”
  谢浚未置可否,只淡淡地苦笑一下。谢竟窥他神色,旁敲侧击问:“你不在京中的这几个月,鹤卫事务是会交给李冶一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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