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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54)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陆令从想了想:“父皇病中,母后与我娘都不太见,钟兆算是侍奉左右、能够离他最近的人。他的暗示不无道理,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我们也绝不可尽信。”
  谢竟撇撇嘴:“照我说,以陛下的性子,根本没有什么一眼望到底的好事。他无非还是想看我们能不能沉得住气。”
  陆令从表示认同:“沉不住气把这事宣扬出去,自然有相府来辖治我们,都不劳父皇动手。”
  “更不可能沉不住气去问陛下,”谢竟当即道,“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去问的,也绝不能去问。天子赐你,别有深意,你谨小慎微地收下,这算是恩赏。但若表现出你对这件事有兴趣,这便是大逆不道了。从古至今,到先皇龙驭宾天那一刻才坐上太子位的君主,不都是这么战战兢兢过来的?”
  “问题又回来了,”陆令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让它锁在剑匣里?”
  谢竟走过去,抬手轻轻为他放松着肩背肌肉,陆令从一侧脸,嗅了嗅,执住他的袖子:“怎么有檀香味?”
  “他们两个不爱用香,嫌腻乎乎的头晕,又没事就喜欢赖在我身上滚来滚去的,我便给自己衣裳熏上一点,也算是见缝插针地静心安神。”
  陆令从闭眼养神,受用了一会儿谢竟柔和的力道,然后伸手揽过他往后仰去,两个人并排倒在榻上,双双睁眼盯着房梁。
  “也许我们不至于需要如临大敌、自乱阵脚,”谢竟说,“但至少我们不能完全被动,不能像这样躺着等人打上门来。”
  这其实是个恒理,陆令从当然明白,但是想明白容易,想解决却难:“这种事情上想要掌握主动权,最有用、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控制军队。但是,京畿军与羽林卫的上层背后派系势力极其复杂,各为其主、相互制衡,彼此间一团乱账,对外来者又是铁板一块,我想要此时插手,难比登天。”
  谢竟忽道:“那如果……蓄养我们自己的兵力呢?”
  陆令从一怔,颇为惊讶地侧脸看向谢竟。在他的认知里,谢竟作为一个从小在全家爱护之下长大、又一向极其珍视爱重亲眷的人,是并不太会、也不太愿意主动提出有风险的方案的。
  他当然知道谢竟所指的不是昭王府那区区几十号家丁,而是军纪严整、武装精良、以一当十,但只听从他们号令的精锐私兵。
  而这是一件不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险事。
  陆令从细细数道:“供养一支军队需要钱,需要铁铸兵刃,需要粮草,需要练兵的场地和长官,最重要的,需要征募士卒。这其中每一项都会牵引出千头万绪的枝节,也会有无数个可供出岔子的环节,要做好为此耗费多年心力,可能血本无归,更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谢竟沉默半晌,神色微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需要犯险的事情。比起来日横遭变故却手无寸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宁愿去涉这个险。至少养兵这件事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敌明我暗。”
  陆令从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并不是十分笃定。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无言地伸手,刮了刮谢竟的脸颊。
  谢竟突然意识到,陆令从一贯的举棋若定,在此刻并没能主导他的情绪和选择。事关重大,当然不是能一晚上一拍脑门就决定,而以谢竟有限的人生经验与涉世深广,其实也并不敢有百分百的自信他们定会成功。
  他本意绝非给陆令从施压:“养兵练兵之道,我并不懂,这件事不论是决定还是施行,我都听你的意思。若你觉得险中难求胜,就当没提过这句话,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陆令从思忖了片刻,直言道:“纸上谈兵的事情我没少做,但是,之无,你知道的,我不曾真正上过一日战场。”
  谢竟深深望着他,他们相识有整十年了,两人的脾性相较于十六七岁的少年时代都多少有了变化。谢竟自认还算了解陆令从,后者尽管处世圆融,常常居于操控事态发展的主导者地位,从不轻易露怯,但其实骨子里并不算十分自信。
  他想这根源于皇帝对陆令从不加掩饰、无休无止的猜忌,一件事根本不知道要做到哪个“度”才算周全,久而久之,难免对自身的能力产生怀疑。
  “我观古来明君良将,未必个个都有通天的才华,但是必定个个都有慧眼识才的本事、知人善任的气度、笼络人心的手段。在我心中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是天生的领袖,你生来就有让人信服心折、自甘追随的能力,我是离你最近的人,我信任你的决断和魄力,也信任我自己的眼睛。”
  “若你是质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那我无二话;若你是质疑自己能不能做到,那我清清楚楚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做,我会倾尽全力、义无反顾地帮你。我的钱没有多少,不能跟王府和吴家比,但除了给宁宁准备的不能动,其他所有我倾囊相授。陈郡产铁,我可以疏通官府寻找门路铸兵刃;粮草不够,我可以到田上拿钱去赊去购;地方不够,我可以把空置的那些宅院拿出来安顿士卒。只要你需要,只要我能给得起,我都可以给。”
  谢竟能说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么多。他唯有坚韧、笃定地站在陆令从身后,一步不退地守在陆令从身后,陆令从才能放心地披荆斩棘大步向前走去。
  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像是休戚与共的夫妻,倒像是他带着身家性命,押注锦绣前程,来投奔一个他所看好、认可的主公。
  陆令从缄默了很久很久,似乎动容,似乎又有些为这份略显沉重的交付所困。
  “你要想清楚,”他扣住谢竟五指,不无爱怜道,“此事若泄,你我别说同穴合葬,连全尸都不一定能够留下。”
  谢竟亮起清透的眼神:“可此事若成,我谢竟便是有从龙之功。”
  陆令从语塞一时,知道这四个字里,谢竟真正想说的并不是“功”,而是那个“龙”。
  他翻身罩在谢竟上方,拈着他的下颚吻过去。当初刻在临海殿照壁上那只孤独疏离、不可一世的丹凤,而今躺在他身下,顺从地搂着他的后背与他耳鬓厮磨。
  “我的亲王妃,贤夫人,好弟弟,”陆令从有点无奈地唤他,“你真是……怎么能这么坦荡呢?我但凡要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岂非是被我卖了还上赶着给我数钱呢?”
  谢竟闷哼一声:“那便算我遇人不淑,自认倒霉。但是你也别想好过——你花了十年功夫,费尽心思来演你对我多么情深意重,就算你是装的,就算来日我被你算计死了,你这一辈子也永远忘不了我了。”
  陆令从掩住他的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字眼。”
  两人身躯交叠,歪在榻上半打闹、半调情般地厮缠着,相互爱抚到气喘吁吁,陆令从脱了上衣,谢竟则内里被扒空,只剩下一件长长的、迤逦的寝衣。
  “我知道了,”谢竟忽然坐起来,骑在陆令从身上,“我知道怎样先搪塞住陛下那里了。”
  陆令从皱眉,手指玩着他跟腱后的那颗痣:“你确定要现在说吗?”
  “不光说,还要写呢,”谢竟催他,“得你亲自来写。快点,我给你伺候笔墨。”
  陆令从只好赤脚来到外间的案几前坐下,谢竟虚虚笼住衣摆,站在一侧:“你就劝陛下,二殿下年岁已到,又学业勤勉,可不必继续拘在宫中,朝议时适当旁听,各部各衙的事情都应当沾沾,也该为开府赐婚做些准备。”
  “这话可是母后最爱听的,”陆令从边写边道,“只不过她自己必然不能主动开口提。”
  谢竟捋着衣袖,为他研墨:“所以才要借你之口,还要明天大早就递到陛下眼前去,不能让他继续把二殿下当作一个小孩子。”
  “但就算父皇答应让令章出来,他也未必就能真亲自上手。多半会被相府冒用了名头,打着‘二殿下’这个旗号,为自家行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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