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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30)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他心下一凛,拔腿冲到厅外,只见谢竟披头散发向他奔过来,身上穿的是寝衣,赤着一双脚,还隔着半道游廊就已经惨然出声唤他“陆子奉”,嗓音中竟带了哭腔。
  陆令从瞬间方寸大乱,机械地伸出手迎上去,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谢竟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才仅仅分开不到半个时辰!
  然而谢竟的状态实在比他预料的还要不对劲,甚至都没能跑到近前便膝弯一软,仿佛腿抖得已经站不住,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向前扑下去。
  陆令从立刻迎面接住他,搂着他的手肘让他借力:“怎么了?我在这儿呢别怕,你和我说到底怎么了?”
  谢竟开口是声嘶力尽后的哑,却不啻于惊雷炸响在陆令从耳边:“青儿丢了!不见了!他没回来!没回来!”
  他本能地把谢竟往怀中收紧一点,刚欲追问细节,可谢竟显然已是完全崩溃了,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陆令从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想让我留下也好,想让我让出这个位子也罢,你想让我怎么样都随你,只要你把青儿平平安安找回来还给我,怎么样都随你!”
  陆令从只得将谢竟完全抱起来,让他的双眼正对自己:“乖乖,你先看着我,看着我。”
  未料到扳回视线勉强望定眼前人,谢竟悚然一震,如梦初醒,像是刚刚认出陆令从的脸一般,喃喃低道:“子奉……你是陆子奉?”
  陆令从已然要急疯了,但还是强作镇定哄着他,笃声道:“我是,是陆子奉,是你子奉哥哥,你告诉我青儿究竟如何了?怎么丢的?我起誓一定把他找回来还给你,我起誓好不好?”
  谢竟却像是被他的笃定上了什么发条,忽然拼命抗拒起陆令从的拥抱,竭力想从他臂弯中逃下来,凄厉地叫着:“你别碰我!你是陆子奉,陆子奉亲口说过他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他亲口说过不想要青儿!你放开我!我自己去找,我把青儿找回来带他远走高飞,一辈子再不来碍你的眼!”
  陆令从直接被他吼愣了,手臂下意识一卸力,谢竟瞬间剧烈挣脱了他的桎梏,踉踉跄跄跑回厅内,但好歹被他母亲与姚氏拦下,没真让他浑浑噩噩地找出去。
  周伯这时才觑得空上前,简要将事情经过讲给陆令从:银绸晚膳后归府,听说陆书青在谢府便去接。谢竟后脚到家,原本一切寻常,更衣梳洗预备就寝,然而从乌衣巷回来的马车一掀帘,厢内却是空空如也,不见银绸更不见陆书青。随侍的下人全慌了神,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上的车,浩浩荡荡前呼后拥,昭王府与乌衣巷又这样近,途径最最繁华熙攘的闹市中,谁也不知两个活人怎能就这样凭空消失?
  乌衣巷很快得了信,谢夫人与姚氏怕谢竟出事,赶了过来;谢翊分报了京兆尹、四大营和大理寺;城门下锁,谢兖已带人各处去寻,只暂时按着还未惊动宫中。
  陆令从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隔了灯火,遥遥望着谢竟以那种戒备又易碎的姿态躲在他母亲与姚氏中间,脑海里“一辈子再不来碍你的眼”与“他亲口说过不想要青儿”交替回荡着。
  那一瞬他百口莫辩、束手无策,颓丧甚至淹过了陆书青失踪带来的巨大恐慌,陆令从绝望而自暴自弃地意识到,在这样的时刻,谢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向母族家人求助,而最终没有相信他这个夫君的承诺。是雏鸟离巢后的眷恋作祟,让谢竟遵从了本能?还是他其实已经失去了谢竟的信任,没法再给予他所需要的安全感?
  是不是他这些日子做的事情都是徒劳,他的宽慰安抚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撼动谢竟心底的惶惶不可终日。可是若骨肉至亲一般的关怀与爱护还是不够,那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够?他到底能给谢竟什么?谢竟到底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时机并不合适再多思下去,陆令从最后望了谢竟的背影一眼,转身出了正厅,沉声对跟上来的周伯吩咐道:“扣住今日所有跟去乌衣巷的车夫、乳母、家丁仆婢,挨着过了口供,再仔细翻查车马,不寻常的污渍、痕迹、破损,全要和府内报修的记录对上,有异样立刻报给谢大人。切记严令阖府上下捂严实嘴,素日一团和气,今日事若是闹将出去,大家没个干休!”
  周伯一一应下:“殿下现在打算……”
  “备马,”他大步往书房取剑,“我去找萧遥借宣室一用。”
  陆令从足下生风,就在路过他方才碰上谢竟的回廊时,余光忽然在昏暗夜中掠见一抹寒生生的亮色,定睛细看,却是谢竟日日常戴在颈间的那枚银质累丝香匣。也许是在跑动、挣脱的过程中被扯松挂绳、坠了下来,香匣的搭扣摔开了,正静静躺在那一片青石板上,等待被人发现。
  陆令从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上前两步,俯身刚要捡起,指尖处却冷不防传来异样的触感。他发现那其中似乎还装了什么东西:突兀、不合时宜也绝不应该出现在香匣内。
  陆令从眼瞳微缩,整个人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僵住,被钉死在原处动弹不得。在此时此刻之前,他甚至连这样东西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那是一缕微微鬈曲的青丝,柔软,驯顺,被正红细线拦腰系住,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


第78章 十八.五
  陆令从带着剑自书房回到正厅时,发现暂时没有了离开的必要——萧遥刚刚找上门来了。
  四大营与京兆尹显然已经暗暗发力,以昭王府、乌衣巷为中心的几条繁华主街都像是被清了场一般,还不到宵禁的时辰就已门庭冷落,这异状自然不会瞒过宣室的耳目,稍一打探风声便传到了萧遥那里。
  萧遥料到陆令从必然会向她求援,但是昭王的身份并不适宜此时此刻出现在摘星楼,她思虑之下,索性知会了楼中闭门谢客,亲自过来王府。
  谢夫人与姚氏不识萧遥,但见谢竟抬眼叫了一声“萧姑娘”,萧遥迎上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已派出宣室分头去找,你别慌。”
  谢竟刚灌了一杯凉茶压惊,道:“青儿是同银绸一起失踪的,她又无武艺傍身,弱质妇孺叫人神不知鬼不觉拐了去,竟是要求财还是怎么?”
  萧遥想了想:“从前银绸还在摘星楼时我们并不熟络,但她性情敞亮,身世清白,不会是有心主动带走世子。敌暗我明,为今最要紧的是知晓对方身份,再去找人才快得多。”
  陆令从心不在焉地坐下,萧遥咳了咳,唤了几声“殿下”,他才恍然回神,目光有些复杂地从谢竟脸上挪开,道:“寻常谋财早该来要钱了,如今既不动声色躲起来,应当还有后招。”
  谢夫人道:“既然不是求财,那王府素日与何人有怨?要不就是冲着乌衣巷来的?可谢家一向也并无什么宿仇……”
  “目下可能的有三拨,”陆令从似乎早已有了成算,快速道,“一是与昭王府平日素无交集的人,奔着要挟昭王府办什么事情而来,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着对面有所动作;二是临海殿或相府要灭口,但说实话,他们既没有这个胆也没有这个能力在天子脚下毁尸灭迹,一旦事情败露父皇下了死命令,没一个逃得过,犯不上冒这样的险。”
  他过度冷静的分析让谢竟胆寒,却又不得不承认,想要解决问题正需要这样不近人情的抽离。
  “第三,是当日汤山行刺的那伙人。我们此前只查到这群人的‘主子’来自宫中,或者至少在宫中有相当深的势力,能调遣官兵,能与地方大员如许弈之流暗通款曲,但又排除了父皇或母后。我当日想不通宫内还有何人与昭王府积怨至此,今日一样没有头绪。但很明白的一点是,此人的目的是置我们于死地,真若落在他们手上,也许不会……留活口。”
  谢竟听到最后那几字便是一个战栗,咬牙忍住,强迫自己冷下头脑细细复盘。上一回和这一回相隔两年,两年中其他时间,这伙人完全销声匿迹,没有任何异动,可仅有的两次,行动时机却又都十分突兀。
  但是……硬要提炼两个时间点的相似之处,也并不是没有——都是昭王府发生变动,且是“向好”的变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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