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请我谈恋爱(无限)(146)
温默沉默片刻,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树枝,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写起了字。
【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他写道,【怕到时候出不去,死在这里面。】
“怕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伤心?”谢未弦嘟囔着,“现在已经没区别了,他完全认死你了,你看不出来吗。以后除了你,估计也不会找别人。”
温默用树枝尖在地上画圈,一声不吭。
“再说你没问题的,”沈安行也趁机加了把火,“他那么喜欢你,你对人家坦率一点嘛。你总是自己死在桥上,你也很难受的,对吧?你叫他留下来,他带你回去,总归好受一点。”
【怕他哭。】温默写,【他哭我更难受。】
谢未弦情不自禁:“我理解你。”
沈安行啧了声,瞪了他一眼:“能劝点好的吗?”
“本来就是。”谢未弦说,“柳煦哭你受得了吗?”
沈安行不吭声了。
温默又用树枝尖在地上画圈。
“再说他不知道就不知道,也好,无知的人更幸福点。”谢未弦说,“能从头瞒到尾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沈安行不认同:“可是对方会怎么想?”
“他不知道,他能怎么想?”
“那如果是你呢?”沈安行问他,“如果陈黎野每次出关要像当年一样死一次,而你一无所知地出关去了,心里还喜滋滋地庆幸又过了一关。等哪天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等你知道每次自己在桥上庆幸的时候,陈黎野在面对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五六七八次的死亡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很幸福吗?”
谢未弦无言以对。
“他该需要一个人陪他一起面对。”沈安行说,“你不会庆幸自己不知道,只会怪自己当时怎么没在桥上陪他,对吧。”
“他想让你需要他。”
“谁都不想一无所知。”
温默在地上画圈的手顿了顿。
岸上举着火把的人影又出现在眼前,沉塘的窒息感漫上胸腔。温默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
或许真是该告诉他。
温默被说得有些动摇。
谢未弦没再说话,或许也是想起了什么。
三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温默感受到一阵视线。他抬头,望见谢未弦正望着自己。
谢未弦望了他会儿,问他:“你还是迷茫?”
温默被他问得蒙了一下。
思虑片刻,他点点头。
【不知道活过来该干什么。】他写,【我又什么都不懂,也没上过学。】
“没事,他们会给你安排。”谢未弦说,“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我连我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谢未弦顿了顿:“那你想不想活过来?”
温默也顿了顿。
想活过来吗?
温默想起刚刚抱着他高兴得转圈的沈奕。
他想起他红透的脸和充血似的耳根,想起他流了两滴泪。
河边芦苇摇曳。
他又想起坐在他身边的江奕来,想起那些燃烧的火把,烧成火海的破庙。
他想起他和江奕那突然拐了个弯急转直下,突然再也没了以后的人生。
……还是想要个以后。
他想着沈奕的脸,脑子里痛得钝钝的,喃喃地在心底里念叨着,还是想要个以后。
能有以后的话,还是想要个以后。
他还答应他了,他答应沈奕了。
于是,温默点了头。
谢未弦笑了声:“想的话,那就先活过来再说,大不了过来当警察呗。”他站起身来,“干的还是那点事,逮人抓人逮人抓人,算重操旧业。我就在那儿,能带你。”
“人要是想混口吃的,去哪儿都能有事干,不用担心。”
“过桥的事,你是告诉那小子,还是不告诉,随你的便。你俩先走吧。”
他说着,回身往地狱里面走去。
见他往回走,沈安行莫名:“你去哪儿?”
“还有点儿事要办。”谢未弦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不用管我。”
第087章
“无限地狱”里, 罘躺在最底层上。
这个有无数向上的楼梯,足足有八层楼高的“井口”,其实有个名字, 叫无限地狱。
不过没那么重要。
游客只会记住设施带来的刺激, 很少有人记住设施叫什么名字。
夜风在吹,四周的灯已经全灭,头顶的海盗船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罘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依然躺在最底层,仰面望着被海盗船压得漆黑一片的天井。
她叹了一声。
灯灭了, 玩家们找到了答案。
一旁,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有谁踩着铁树的碎片来了。
罘扭了扭头,看见她技高无数筹的大前辈又手插着兜, 眉眼戾气满盈地走来了。
“做什么?”她问,“不是通关了吗,前辈, 怎么还不走。”
谢未弦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你女儿, ”他问,“现实里,活着没有?”
罘瞳孔一缩。
她嘴角往上抽了几下, 似乎是下意识地想扬起,想笑起来, 可最终她没有笑出来。抽搐的嘴角终是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撇, 她咬住唇, 没有眼泪留下, 但声音已经哽咽。
“……没有,”她说, “没有……”
她抬起手,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罘哭出声来,又吃吃笑了几声。
她又哭又笑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游戏真好啊……能把自己最想要的,能把最理想的事……全都变成真的……”
“我真能变成游乐场的鬼就好了……真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就好了……”
“真能救她就好了……”她说,“可是我不行……我蠢,我太蠢了……”
“她死在我面前,他们把她先推进了电箱里面……她还在喊我妈妈,还在喊我妈妈……”
“我为什么没快点离开他,为什么没有带着圆圆快点离开他……我有很多钱啊,我早点离开他,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就能让她住大房子,能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裙子,做漂亮的小卷发……”
“那个混账软蛋就不会受人挑唆,不会因为外头那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害死我的圆圆……”
罘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谢未弦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那个混账软蛋,”他问她,声音平静却肃然,“他被抓了吗。”
罘一哽。
她松开手,怔怔地望向谢未弦。
谢未弦眸子乌黑,早已没了血色,但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肃冷,仿佛一片风雪。
“告诉我。”他说。
罘回过神来:“没有。”
“我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她喃喃着哽咽着,“三年了,没人发现得了我了……无常说了,会有报应,但是需要时间,所……”
“是哪个游乐场。”
“……”
罘更怔了。
她放下双手,难以置信地歪过脑袋,望向谢未弦。她望见他眼中坚韧,沉静,一片威严,她眼前一晃,忽然望见他一头墨色长发扎在脑后,长发飘飘,一身银甲着身,仿佛一位逆风来给她撑起天地的大将军。
她双唇抖了抖,开口,道出了乐园的、真实的名字。
*
算好时间,温默站起身来。
沈安行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往桥上瞧了一眼,对温默说:“看时间,他俩应该已经回了。这次我带你回吧,我照顾你一次。”
温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愧疚。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居然在这轮游戏里怀疑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