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59)
这时,助理的iPad响了一声,他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两下,调出一个监控画面,放在桌子上,正竖向冼宇那一头。
珠光宝气的女人坐在赌桌前,手边堆着成山的长方块筹码,一条长方块筹码相当于一百万。女人跟旁人念着什么,随即双手将如山的筹码推进下注池。
冼宇两只眼睛鼓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你们让我妈去赌啊?疯了吧你们?啊?”
“一点小钱,我们可以当请她玩。”尧争大方地说完这句话,又故作忧虑微皱眉头,“但是我们场子最近收益不是很好,她找我们赌场借了有……”他看向助理。
助理回答道:“她的十三个账户一共借了有七千四百五十五万。”
尧争了然地“哦”了一声:“如果这些钱都输了呢?”
助理回答:“那她就一共输了一亿零两百三十七万。从我们这里借的钱,明天开始算利息。”
冼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甚至搞不懂,自己的妈是怎么会被忽悠到赌场去的。
冼建早年在新加坡也是做赌盘生意起家的,赌场中有什么门道,他们冼家母子都该一清二楚。冼母受到对方邀请时,大概是自认为能侦破对方赌场的手段,满怀信心要去坑上对方一把。殊不知时代巨变,如今的手段与门道早和冼建风云时期截然不同。再加上旁人教唆,冼母一而再再三地输钱、借钱、输钱。如此循环。
休息室外响起机场广播。
“乘坐鹭岛航空MOF1224前往申海的旅客冼宇先生,我们正在等待您的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立即前往37号登机口,您的航班即将关闭舱门。如您尚未登机,请尽快与工作人员联系,感谢您的配合!”
这个广播接连又响起两次,最后一次,广播提醒未登机的旅客舱门已关闭。
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一个穿空勤制服的人走进来:“尧先生,您的私人航班已经抵达了。管家和后勤人员已做完登机前的准备,还有10分钟即可以登机。还有,我们已经通知冼先生的令堂,冼先生会在下午两点整准时去接她。”
“要等它走10圈?”尧争只抓住时间的重点,手指点在手表的表盘上,看着秒针移动的速度,有点没耐心,“最多再2圈。”尧争这次对冼宇的语气有点重,“给我你的答案。”
冼宇闭上眼,呼出一大口气:“行,你们厉害。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一六年那件事吗?我说。”
尧争的指尖在表盘上一下一下敲着,这是他等人开口时的习惯动作。
冼宇缓足一口气,说:“一六年,我爸坐自家飞机要去菲律宾开会,途中飞机坠毁。起初我们家听到这件事都很不能接受,我妈甚至哭晕过去。
“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有问题,飞机发生意外,无非就看三个方向。负责检修养护的的团队、飞机制造商、机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说我一上来就咬着边家,最开始,我们先是找申海航空——我爸的私人飞机是跟申海航空签湿租协议的,但是我爸另外又和航司签了一份协议,就是他可以独立指定飞行员。也就是说,那架飞机名义上是申海航空的,平时也都由他们航司运营检修,只是我爸有自己选择机组的权力。”
“这件事边羽知道吗?”尧争问。
“你说湿租协议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冼宇冷笑着摇头,“申海航空为了不赔边家那笔钱,当然不会说了。”
尧争眼神微微一变。
冼宇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继续往下说:“那架飞机,我爸平时不用的时候,由申海航空的地勤组进行检修。起飞当天,航司的每一个细节报告、每一处检查都有记录为证,所以,首先排除是地勤问题。
“至于飞机制造商——波客公司……他们的制造技术是世界最顶尖的,四十几年都没出过问题了。也不太可能是飞机制造商的问题。整件事情看下来,我们觉得是机长操作失误的可能性最大。
“边至晖自身问题本来就多,他当时玩P2P爆雷,房子都赔进去了。后面也是不知怎么的,到处欠钱。别说他正职兼职连轴转可能身体有问题,我看他心理都挺有问题!”
助理打断道:“令尊为什么一定要让边至晖当他的私人机长?”
“边至晖欠我爸钱,我爸让他当私人机长来抵债。这是表面上的原因。实际上……”冼宇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有些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谁他妈敢让一个在职飞行员疲劳驾驶啊?”
“你指什么事?”助理问。
“有些事情你们应该明白,我爸以前在新加坡做的生意,和你们现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后来我爸在申海的集团不能让人看到有负面形象,一些海外的事情,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太多吧?”冼宇说,“边至晖欠我家钱,就算他知道我们家一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也不能说。所以,让他负责我爸那些行程,最安全。”
尧争有点不想听他废话:“这些知道了,然后呢?”
“空难事件发生后,菲律宾民航局和我们国家派去的人组成一支联合调查组,到雅米岛上进行详细调查。但是调查的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一直到半年后,我们打听到,调查早就结束了,但他们就是压着信息不马上公开真相。”
“在等调查结果的那半年里,你们做了什么?”尧争问道,“收买记者把舆论矛头调转到边家身上?”
冼宇扯扯嘴角,干笑两声:“尧先生,那种时候,我和我妈都在被家里那帮人排挤了。边羽会遇到那种事很意外吗?我爸死了,集团那帮老鬼为了瓜分集团,什么干不出来啊?记者天天把心思放在我爸身上、放在那帮老鬼身上,他们怎么争利益啊?他们不得舆论转移?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第一个受害者,我和我妈早早就被他们踢出局了。”
尧争眼中聚着凉寒,压下了嗓音中的寒意:“接着说。”
“调查组一直拖时间不公布结果,我当时认为,不排除有申海航空从中插手的可能。毕竟边至晖是他们家的机长,他们再怎么着也不愿意让自己家出现污点,我想他们肯定背地里掺和了不少——例如动用关系让调查组闭嘴了。”这些都是冼宇自己的猜测,他并没真凭实据。但他自己是出身利益纠葛巨大的集团,他认为因为利益挂钩而掩藏真相的事情一点不稀奇罕见。
“我和我妈找关系,私底下找联合调查组里头认识的人问情况。那人只跟我说,边至晖的诊疗记录让他很吃惊,但他们没办法拿到边至晖家人过往所有完整的医疗记录,所以当中有些猜想不敢断定——这个信息的意思不就是说,问题出现在边至晖身上吗?不管怎样,我们都像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我和我妈找了私家侦探,调查了一圈边至晖的家里人。
“果不其然。呵。边至晖死后没多久,边羽就被他家里人带去做了各项眼科检查,还有基因检测。去的还都是私人机构,这不就是有鬼吗?”
当时边羽身边都是不良媒体在暗中窥伺,因此家里人带他去做检查,只敢带去相熟人介绍的私人机构。但这么细节的原因,冼宇自然想不到。
“后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查到,原来他们家有色盲基因,边羽他奶奶是蓝色盲,对颜色会混淆的。我还查到,空难发生前一个月,边至晖在国外去过眼科医院。你们都听到这儿了,还猜不出什么吗?边至晖肯定是遗传到家族色盲基因的,他眼睛绝对有问题。
“而八九十年代民航飞行员考核标准不一定高,边至晖刚当上飞行员那会儿,完全有可能根本没被检测出眼睛的问题。再说他有可能只是对单个颜色感知差,因为考核漏洞问题而混过去,这些根本有可能的啊!
“还有,呵……别说我阴谋论。”冼宇笑得有点阴恻恻,“边至晖他爸什么身份啊?国内第一批老空军飞行员,什么地位啊?能没那个本事,把一个这样的儿子塞去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