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83)

第120章
　　楚钰平生第一次哭得如此惨烈。
　　他痛感迟钝, 反应并不敏锐，平时生病受伤从不哭闹。本来爸爸告诉他楚小胖受伤的事, 他还憋着没发作，等到了宠物医院，一看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楚小胖,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哭崩了。
　　楚汛和蔺焰尘都被吓到了, 赶忙安慰他：“已经做了手术, 胖胖会好起来的。”
　　啾啾抹眼泪，抽噎着说：“一定、一定要救活胖胖。”
　　爸爸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
　　蔺焰尘一边安慰他, 一边想
　　詹浩在旁边，看到啾啾哭那么惨, 不知所措，他本来还觉得这富人家的小孩傻乎乎的，遇见什么笑一笑。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孩。唉, 哭得人心里难受, 但他能怎么安慰呢？
　　楚钰头一次那么任性, 不愿意离开宠物医院, 想留着楚小胖身边，就在走廊打地铺都行。
　　爸爸能怎么办？让人赶紧把休息室出来, 搬张床, 今天就陪孩子睡这了。医生也留下来, 轮班给一只狗查看病情。
　　啾啾陪在楚小胖身边, 哭了停, 停了哭, 哭着哭着睡着了，被爸爸抱去休息室睡觉。任性就任性吧，啾啾长这么大，也就任性这么一次，宠着呗。
　　楚小胖的命倒是保下来了，但是他当时脊椎受伤，导致下肢瘫痪。
　　住院两周以后被带回家。
　　啾啾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好，每天回家以后就陪着楚小胖。
　　詹浩坐到他身边，说：“我以前在老家也养了一条狗。”
　　啾啾抚摸着把脑袋放在他腿上的楚小胖，问詹浩：“怎样的狗？”
　　詹浩：“大黄狗，可乖了。我爷爷死了以后，他们送我去福利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啾啾近来有了许多对人生的体悟，还懵懵懂懂，但终于知道了世间险恶，他问：“福利院是什么地方？”
　　詹浩说：“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朋友住的地方，收养我的男人和女人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领完了我，然后没过多久，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小孩。我每天都要做各种活，他们总是打我……我听说在外面做活还有钱赚，我就想，那我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受罪？我可以养活自己。”
　　这是他来到蔺家以后第一次吐露实情，他一直不肯开口，又是个一概证件全无的流浪孤儿，他的身世大家完全不知。
　　和人说说话，啾啾心里就好受多了：“你真厉害。”
　　詹浩说：“我存了一些钱了，到时候去学点手艺，做木工、厨师之类的，到时候直接开店。”
　　他问：“你爸爸什么时候让我走？”
　　啾啾想了想，觉得小哥哥和自己说了实话，他要投桃报李，说：“我听到……我爸爸说，为了感谢你救了我，而且你还是个小朋友，想给你找好新家，让你有爸爸妈妈。”
　　詹浩低下头，过了一会儿，闷声说：“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你爸爸，不用为我操心了。”
　　啾啾问：“你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詹浩没说话，再不走，他就要舍不得走了。
　　他第一次踏进蔺家的门时，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到不染纤尘的地板，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子，连走都不敢走上去。
　　他在温暖干净的浴室洗了澡，乱糟糟的头发被修理整齐，那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叔叔握着他的手，给他剪了手指甲，叔叔还想给他剪脚指甲，他不好意思，跑了，自己剪。他的脚特别难看，大脚板，好多疤，还有以前生过的冻疮痕迹，每年到了冬天就会发作。
　　第一天是叔叔说太晚了，让他留下来住宿一晚，漂亮小朋友的爸爸说话都很动听，又温柔又和气，他不知怎么回事，鬼迷心窍地留下来了。
　　第二天是叔叔说啾啾很难过，求他帮忙安慰一下，他看狗狗也那么惨，然后下了几天雨，不知不觉，一天天过去，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啾啾忽地轻声说：“我问问你。”
　　“什么？”
　　“我很后悔帮助了那些小朋友。我还希望那个坏蛋和帮他坏蛋骗我一起害胖胖生病受伤的小朋友都遭报应，胖胖有多痛苦他们要加倍痛苦……我是不是很坏？我觉得我变坏了，我好可怕。”
　　詹浩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握紧又张开，想摸摸啾啾的头发又不敢，说：“没有，你不坏。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小朋友。”
　　“就是，太爱哭了……”
　　啾啾这阵子与世隔绝，也没去上学，怕他有心理阴影，给他办理转学，正在物色新学校。
　　网上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有帖子爆料说他差点被绑架后，说的有鼻子有眼，路人嘲讽他爸妈是弱智，这样过度曝光小孩，才让小孩陷身于危险之中。
　　帖子很快被删掉了。
　　据犯人交代，他之前其实并不知道这孩子是最近挺有名的童星，他平时不看电视，是那次啾啾去山里小学时盯上了他。
　　啾啾在网上并没有暴露就读学校地址，他当时让他儿子去问，啾啾没有防备着小朋友，全都被问出来了，还有平时上学放学时间。他盯梢了半个月，发现了警备最松的一天，下了手。
　　棋差一招，功亏一篑。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因为啾啾跑掉了，揍自己儿子出气，把小孩打得鼻青脸肿。
　　蔺焰尘不会放过伤害他的宝贝儿子的人。给犯人判上最高的刑罚，等那人进了监狱，还有很多好日子在等着他。
　　老蔺总封建迷信地同孩子爸爸说：“我找了几个大师给啾啾算了下命……你们参考参考，他们大概这样说的，啾啾的命中带贵，但是就是太贵了，他年幼时难承住这样的贵气，容易夭折。”
　　蔺焰尘半信半疑：“骗人的吧？你别相信这些。你的孙子，他们当然要称一声贵。爸，你什么时候相信这些了？”
　　老蔺总：“我匿名去的。”
　　蔺焰尘问：“那些大师还说什么？你不是给人钱做法了吧？”
　　老蔺总笑起来：“没有，大师说找一个命烂的小孩，一起养，压一下，他的运气可以平稳一些。”
　　蔺焰尘觉得邪门，这不就是在说那个小流浪汉？
　　蔺焰尘和楚汛其实都不相信那些玄玄道道的东西。
　　但是事关他们唯一的儿子，宁可信其有吧。
　　楚汛从啾啾那里听说了詹浩的身世，怪可怜的……难怪他身上还有些斑斑驳驳的旧伤。
　　蔺焰尘告诉他老爸找大师给啾啾算命的事：“怎么着也不可能是那个小鬼买通了大师吧？”
　　楚汛说：“小浩是个好孩子，你看，今天他也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詹浩睡在客房，他什么都不敢碰，每天会自己早起，把被子床单理整齐，像是没人在这里住过一样。
　　他随时准备好离开，或者说是……被抛弃。


第121章
　　楚汛出身普通人家, 本就对贫富之事敏感，说：“即便我们真的决定要收养小浩，也应当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别再说那种话了。你也别相信那些所谓的大师，我是不信的，我觉得在你去找他时, 其实你就已经在相信他了。”
　　蔺焰尘知道又差点惹楚汛不高兴，赶紧附和, 连声说是。
　　毕竟, 收养孩子并不像是说句话那么轻松，也不是养只小猫小狗那样给口饭吃、陪他玩、注意他的身体健康就够了的。
　　教养教养, 孩子是得教的。
　　他们说着话, 望着不远处，院子里，两个孩子在露台捣鼓着什么, 楚小胖趴在狗窝里, 好奇地看着小主人。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哈欠, 昏昏欲睡，舒服极了。
　　楚小胖不愧是条傻狗。
　　他当时刚从昏迷中醒来，见到泪汪汪的啾啾，自己还能虚弱, 却明显高兴了许多。
　　后来伤好得差不多了, 楚小胖被接回来, 虽然瘫痪了, 但只要在小主人身边，他依然很快活。然而因为下半身不能动了，他拖着两条废腿，不能再跑跑跳跳，很不方便。
　　近来楚小胖在家中的地位大涨，别说主人了，连向来对他不屑一顾的大头都对他温柔了许多，不揍他了，也不抢地盘了，愿意把沙发的位置让出来给楚小胖睡觉，有好吃的还愿意主动分楚小胖一口。